“必定是。”阮莹抹了抹眼睛,“不知他们要问多久,我今日和父亲还有远路要走。若耽搁了时辰,今天便只能宿在荒郊野外了。”
阮莹兀自担忧,晚云却侧了耳朵,仔细听外头押车卫士用西海话交谈。
“也不知王要这么妙龄女子作甚?”
“自然是充后宫。大王好歹也是壮硕之年,这些年又被关了起来,如今被放出来了,想必心痒难耐。”
“啧啧,你这老色鬼,是你自己心痒难耐吧?你也不看看大王那幅身子,什么天仙美色放他身边,怕也无福消受。照我说,莫非是用来炼丹的?你听说过炼丹么?那些中原人都爱这个,说是能延年益寿,大王在中原待了好些年,想必会两招。”
晚云一边听着,不由得心头一沉。
眼看马车入了宫苑,那宫门并不高大,但仍旧沉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马车停下,晚云发下脸色,拉着阮莹随那卫士入了一处园子。
里头站了好些人,晚云细看,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子。
那卫士将晚云单独拦下,道:“大王找的是妙龄女子,你这老妇人别再上前了,省的污了大王的眼睛。”
晚云赔笑着称是,拍了拍阮莹:“我就在此处,万事有我,你莫怕。”
阮莹纵然不愿意,被那卫士推搡了几下,也不得不去。
“你别走。”阮莹委屈巴巴地叮嘱。
“我不走,等着你,”得了晚云的保证,她才磨磨蹭蹭地站到院子里。
未几,有仆妇从殿中出来,将院子里的几十个少女隔开,让她们分队站立。
随即有人扬声道:“大王到!”便有几个宫人抬着步撵出来。
晚云眯了眯眼,只见那撵上有厚厚地白纱帐罩着,只隐约看见里头倚坐着个人。
宫人打了个手势,便有卫士押着这些少女上前,一个个让撵中之人过目。
阮莹站在最后一排,她回头看晚云,晚云仍对着她笑,让她安心前去。
等阮莹几人走过,园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众人都等着他发话,宫人猫着腰在撵旁问,“大王,如何?”
步撵上的人一语不发,似在思量,而后轻飘飘地传来一声“杀了”。
那声音极轻,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院中卫士包抄过来,尖叫声四起,那些女子四处逃命,园子里乱成一团。
阮莹从不远处大哭着朝晚云跑来,却被一个卫士半道上截住,拉到了一旁。
“慢着!”晚云大步上前去,可周遭乱成一片,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
她又气又急,耳畔传来抽刀的声响,她拔腿跑到那步撵前,大喊了一句,“姚火生,慢着!”
忽见那撵中人抬起手,宫人赶紧下令,卫士们纷纷顿住了举起的刀。
一时众人都看向院子中央地晚云。
她气的颤抖,沉声道:“你要找的不过是我,放了他们。”
撵中人没有说话。晚云知道他在打量她。
她亦怒目凝视他,仿佛能穿透纱帐,直视他的眼瞳里。
许久,撵中人发出阵阵低笑。
那声音沙哑,有一阵没一阵。才一会,他猫着腰咳了起来。
“大王。”宫人赶紧穿过帘子,递上丝巾。
他低头擦了擦,再出来时,那丝巾上鲜红一点,已然染上了血渍。
他深吸一口气,打量着纱帐前的女子,轻声道:“我都忘了,你是阿晚,怎会以真面目示人?”
他随即挥挥手,宫人赶紧令道:“都放出去。”
他又指了指晚云,便有宫人打来清水,将晚云脸上的易容擦洗掉。
再抬头时,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有些许出神,直到晚云冷声问:“你待要如何?”
他的目光微微颤动,良久才哑声道:“阿晚,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真高兴。”
晚云能看出来,姚火生极其虚弱。
仅仅是从院子里回到寝室这十几步路,他也要用步撵代步。
晚云跟在后头,看着宫人从步撵中搀扶处一个瘦弱的男子。他身上的氅衣似乎能将他的身子淹没。
当他仰面躺在榻上,晚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面庞只轮廓和灰色瞳孔和记忆中隐约重合。巴掌大的脸上,竟布满了刀伤和烫伤,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姚火生看她怔怔的神情,笑了笑,问:“你还认识我么?”
她不置可否,只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你不是去过那牢房么?”姚火生咳了咳,又道:“兄长不顺心时,就会令人将我从牢房里提出来,用我来出气。我时常想,还真不如当初死在瓜州里。”
“可你到底还是出来了。”
“嗯。”他缓缓点头,苦笑:“果然求人不如求己。我好不容易找人捎信给福禄,就是想让他找你来救我。我一天一天地等,可你终究没来。我那时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后来终于走运,你今生怕是再也见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