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整整一日,越想越是坐不住。年幼的王将唤他亚父,而满朝重臣将拜倒在他的脚下,这与君临天下有何区别?
“你的主人家是何人?所求为何?”当时,丞相神色仍镇定,这般问来使。
来使笑道:“主人家乃是名不经传的商人一个,从不议论政事。此番冒昧,不过因为将军将这伏俟城弄得乱糟糟的,碍着主人家做买卖了。主人家盼着伏俟城恢复如初,对主人家好,对丞相也好。至于主人家所求,不过是请丞相发发善心,放了那些可怜的中原人,他们远赴他乡做买卖不容易,更有人早就是西海国国民,何至于招致如此非难?若丞相放了他们,他们也会记得丞相的好,日后也必定会报答丞相。”
“就这样?”
“不止。”来使道,“丞相可知伏羲八卦之术?”
丞相露出不屑之色:“不过是中原方士最爱用的骗术罢了。”
来使笑笑:“若真是骗术,中原朝廷又何以正经设了个太常寺,专司阴阳?别的小人不敢说,若论这风水命理,还数伏羲八卦算得最准。”
丞相看着他:“你究竟要说什么?”
“主人家正好通晓此事,他给丞相算了一卦,丞相这命,乃帝王之相。”来使神秘道,“不过卦上也说了,虽成事在天,谋事却在人,将来如何,端看丞相自己。”
丞相看着他,神色仍旧平静:“你家主人不简单。将军频频看到什么梁刺史,是否与你家主人有关?”
第464章 秋归(三十二)
“自然无关。”来使笑道:“将军发疯,只因他做了亏心事。我家主人只是安分的生意人,只求生意顺利,不问其他。”
丞相知道在这个城池里,有的是他们不知道的买卖在暗地里进行。过去西海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因为河西封路后,伏俟城的买卖增加,而这些买卖给西海国带来了丰厚地利益。肥的是自己的田,何必去管那肥水从何处来。
他看着那离去来使的背影,若有所思,转而唤手下跟上,而不久后手下回禀,那人身手了得,拐个弯就不见了踪影。
市井中果然卧虎藏龙。
帝王之相……那人的声音似乎又隐隐在耳边回响。
他抬手将信燃烬,转而吩咐准备车驾,即刻入宫。
一日后,卫忠被放了回来,除了人有些许虚脱,其余并无大碍。
而此时神威将军已经越发疯癫,丞相令人将其软禁,并收缴了兵权。
卫忠诧异不已,问:“这将军怎的会疯了?”
“自是娘子的蛊术了得。”蓝齐笑嘻嘻地看向晚云,“主事不知,我就在一旁看着那将军疯癫的模样,就跟真的见了梁将军一般。”
卫忠不可思议地看向晚云。
晚云淡淡地说:“若那将军内心坚定,那蛊术只能叫小病一场。是他太过心虚,先乱了心智,才叫那蛊毒乘虚而入,叫他越陷越深。”
卫忠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晚云是文谦弟子,无论医术毒理,都颇为精通。
“如此说来,那梁刺史的鬼魂亦是幻觉?”他问道。
“世间哪里有鬼,自是梁刺史本人。”蓝齐笑道,“那日,娘子想着力求逼真,便问梁刺史敢不敢去一趟,吓唬吓唬神威将军,梁刺史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这番折腾下来,他的伤口又裂开,又不得不再多休养一阵子。”
卫忠看向梁平的屋子,怪不得屋门紧闭,一直听不见声响。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神威将军如此疯癫,在下还以为要逃不出这城池了,可怜周遭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又要因为他的妄念丢了多少性命。幸而有娘子妙计,才叫众人得以逃脱。只是,娘子怎的想到了从丞相那里入手?”
“顺势想到罢了。”晚云将热茶递给他,道:“西海国不像中原,君臣纲常井然有序。此地虽名义为国,其实不过是由各部族构成,朝中臣子也不过是各部族推选的人,谁也不服谁。这神威将军作威作福了几日,必定忘了,同为朝臣,许多人与他一样,都可能当这摄政王,而且人家还不必背这弑君的滔天大罪,顺其自然许多。于我等而言,谁去当那摄政王并无差别,只因来日必有一战。而若真要细究,自然文官要好些。而这丞相虽然是个软柿子,但好在官阶在那里,要与将军抗衡也要容易些许。”
“确实此理。”卫忠颔首,“大军将至,伏俟城里必定也收到了消息,这便要打起来了么?”
“想必快了。梁刺史觉得城中大乱,正是用兵的时候。”晚云说罢,又皱了皱眉,“用兵非我的长项,可我隐约觉得,此时用兵,反而给了他们一个一致对外的理由,兴许就乱到头了。如今兵权仍然集中一人,神威将军未死,尚未达到削弱势力的目的。我反倒觉得还需再等等。而且,有一个困惑,我一直不解。这神威将军如此在意自己的名声,毫无破釜沉舟之意,那为何还弑君?既叫人察觉了,为何不索性做到底,趁机自立为王,跟人理论了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