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侍郎但去无妨。”孙焕送走陆鼎,反手将门关上。
他看着谢攸宁安静下来,但肩膀一耸一耸地,便知他在偷偷哭鼻子,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伤心。
“云妹这么做,归根到底是为了谁,你想不到么?”他叹息一声,道,“谢攸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我想得到,是为了九兄……”谢攸宁哽咽道,只觉心头抽疼,“她若死了,九兄就没有理由再会京师……今后再无牵挂,也能安心留在河西……”
“既然想得到,还有甚想不开的?在如此绝境下,云妹尚且如此勇敢,豁出命去也要力挽狂澜,不再牵连老九。你也振作些,别再哭哭啼啼的,老九日后还需要你呢!”
孙焕长手一捞,将谢攸您从地上拉起来,扶他在榻上坐下。
谢攸宁看向他,问道:“你也觉得云儿死了?”
孙焕错开目光,不置可否,只道:“我要出城去拦住老九,你便留在此处等着,等火灭了,人死没死,一看便知,届时遣人给我个消息。只是切莫再往前,你母亲可只剩下你一个儿子!”
见谢攸宁没有反对,孙焕赶紧离开,匆匆而去。
十月了,北风忽至,地面结了霜,莹莹地映着月光。
陈录赶紧回屋披了氅衣,正要回去守夜,路经外院,看侧门透进风来,竟未上锁。他啐了一口,正要出去大骂是哪个缺心眼的,出去竟不关门,也不看院子里住的是谁。
才掀开门,到了后头的脏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楼月回过头来。
“是楼老大啊。”陈录悻悻道,“这么晚了,怎么出去了?风怪大的。”
“哦,方才在屋里觉得闷,我出来吹吹风。”
陈录顿了顿,问:“京师还未有消息么?”
“没这么快,凤亭下午才来的,三郎怎么也得……明日早晨吧。”楼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压下心中的颤动,“殿下可睡下了?”
“小人方才出来,隐约听孙将军声音,似还在和公孙先生一道在开解,想必未睡。”陈录哈了哈手,叹道,“孙将军当真不容易啊。殿下那般性情,发起狠来谁人拦得住?今日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孙将军难免受伤。”
“不会的。”楼月摇摇头,“师兄虽然心急,但下手有分寸。”
陈录看楼月黯然的神情,不再说话。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楼月这副模样。
此前在府中,楼月和陈录闲聊时,曾多次埋怨晚云。陈录知晓楼月这个人,看得上谁才会喋喋不休地数落谁,能得他如此器重,动不动挂在嘴边损一损的人,必定有过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谊。
他想了想,劝慰道:“小人虽与常娘子交情不深,却大致知晓她是个至诚至真之人,老大节哀。”
楼月拍拍他:“你去吧,我透透气就回去。”
陈录一礼,返回门内。
楼月看那院门前的风灯随风晃了晃,灯影摇曳,忽而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还要晚些,似乎是在十月底。
第430章 夏至(一百九十)
他随裴渊赶往凉州,路遇大雪。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都督府的时候,是佯装成州学学生的晚云给他开的门。
印象中她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怎知后来会扯出这许多渊源。
竟还未满一年么?
楼月算了算日子,忽而有些欷歔。他总觉得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少说十年……
他紧了紧衣襟,从怀里掏出一瓶子烈酒来,喝一口。身上暖和了些,他就坐在门槛上等。
天色渐渐亮起,山道上响起马蹄声,尽头处,终于出现谢攸宁的身影。
楼月赶紧起身,抖了抖僵硬的腿,迎上去替谢攸宁扶住马。
“如何?”他匆忙问道。
只见谢攸宁除下风兜,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楼月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低下头,道:“你去吧,师兄在内院。”
众人听见外院的响动,纷纷从屋里出来,看见谢攸宁的神情,也都大致明白了结局。
他们目送谢攸宁走到裴渊的房前,扣了扣门。
屋内之人久久不语,似在思忖着这门到底该开还是不开。
谢攸宁并不急,耐心地等着裴渊道一句“进来”,才推门进去。
裴渊披着黑色大氅,坐在榻上。
谢攸宁看他憔悴的神色,终究没有说话,只从怀里掏出一个掌心大的布包,呈到裴渊的案上。
裴渊看那形状,久久不愿触碰。
谢攸宁道:“大火今晨才熄灭,这是我在火场中找到的。九兄还是看看吧。”
裴渊动了动手指,拆开布包上的绳索,挑开那绢布,里头躺着一块被烧的焦黄的玉。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玉上必定刻着子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