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形势,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样,正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皇帝本就已经对裴渊有了许多忌惮,如今这邹氏的密信,虽死无对证,却显然已经让皇帝深信不疑。
文谦也认为,皇帝对裴渊下手是迟早的事,所以让裴渊离开。
“阿兄如何回答?”
“我说,我要带你去凉州。”
晚云愕然。
“为何?”她问,
“他既然容不下我,也不会容你,”裴渊道,“只有将你带上,我才能放心。”
晚云默然,轻声道:“阿兄,总是我在连累你。”
“说什么傻话。”裴渊道,“这次是我连累你。”
晚云不置可否,道:“师父应允了么?”
“他让我问你。”
晚云目光复杂:“阿兄可知,师父最后与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她张张口,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未几,有人敲门。
“娘子,”是外间仆人的声音,“京师来人了,掌门请娘子和殿下同去。”
来者自然是朱深。
他在文谦的棺木前郑重拜了三拜,泪流满面。
吊唁过后,他抹了抹泪,对王阳姜吾道说:“文公不愿到皇陵陪葬,圣上很是难过。纵然如此,圣上念及旧情,仍旧想让文公走的风光,于是让在下将仪礼带了来。府上若有什么不足之处,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操办。”
王阳眼看着灵堂外摆着的各色御赐之物,目光漠然。
生前百般刁难,身后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他心想,若是师父在天有灵,想必嗤之以鼻。
“那便有劳阿监。”他向朱深一礼。
朱深对文谦和皇帝之间的恩怨了解甚深,那日文谦和封良争执对质,他也在殿上。看着王阳和姜吾道的神色,他自然也明白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他和文谦一向交好,见得局面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亦痛心无奈。
想着这些,朱深不由地再看向文谦的棺椁,在心中长长叹一声。
“阿监。”王阳道,“后院里有茶室,请阿监随在下稍坐。”
朱深应下,跟在王阳后面,出了灵堂。
茶室在不远的一处小院里,此时寂静无人。
才走进院门,朱深就看到堂前站着的人,正是裴渊和晚云。
朱深一惊,面色剧变。
“阿公”裴渊上前一礼,“别来无恙。”
朱深震惊得无以复加,看向王阳,只见他已经将院门关上,这里面只有他们四个人。
“殿下怎在此处?”他急急地拉住裴渊的手,道,“殿下不是在王府中禁足么?”
裴渊神色平静:“本该是在禁足,不过文公要见我最后一面,我不欲能辜负,便自行来了洛阳。”
“胡闹!”朱深已经顾不得礼法,斥道,“殿下这是抗旨不遵,若被圣上知晓,可知是多大罪过?”
话才出口,他就想起来,自己临走前曾听宫里的人说,太子要去齐王府探望裴渊。心头不由一紧,他明白,此事恐怕已经是坏了。
第413章 夏至(一百七十三)
“阿公何必慌张。”不等他开口,裴渊道,“父皇的脾性,阿监是知道的。就算我一直乖乖禁足,父皇便会放过我么?我抗命出来,也不过是在死罪上再加一条罢了。父皇圣明,应当不会计较。”
“殿下!”朱深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有心情玩笑。抗旨私自出城,此罪可大可小,殿下还是尽快返京,向圣上赔个不是,将大事化小。”
裴渊没有回答,只放眼看向灵堂的方向。
几日前,文谦和他的谈话犹在耳畔。
“阿公,”他淡淡道,“阿公亦说此事可大可小,我若真的回去认了这个罪,父皇是会从轻发落,还是自此断了我的活路?”
朱深一时无言以对,只无力道:“殿下,圣上不过是一时糊涂,他……他心中还是念着你的。”
裴渊露出一抹自嘲,“阿公可曾见世间似父皇与我这般父子?父皇从来无法将我单纯看成他的儿子,如今甚至不能信我是他的儿子。如此,我只有将他视为君王,才能与他相处得更简单些。”
朱深看着他,一时默然。
“阿公便当做没有见过我吧。”裴渊道,“这样说出去,父皇应该不会再为难阿公。”
他说罢,转身而去。
“殿下!”朱深唤了一声,而后深深拜道,“殿下务必保重!”
裴渊微微颔首,而后,带着晚云离开了院子。
仁济堂历代掌门都葬在洛阳,文谦亦是如此。
皇家给文谦的哀荣可谓隆重,朱深带来了皇帝的圣旨,追封文谦为卢国公,以国公之礼下葬。
故而文谦的葬礼,白幡绵延了十里,洛阳大小官吏也来送行祭拜,排场盛大。全洛阳城都知道文谦今日出殡,看热闹的看热闹,送行的送行,人群排作长龙,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