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吾道没有否认,道:“并非你一人在为仁济堂出路操心。”
“可阿兄对夺位无意。”晚云道。
姜吾道目光中露出几分疼惜,道:“傻女子,你以为这能由得九殿下自己么。他的处境凶险,若太子登基,便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就算是二殿下掌权,对他的忌惮也不会少了。九殿下夺位,恰恰是在自保。”
晚云望着她,没有反驳。
若说裴安方才说那一番话,是想让晚云激一激裴渊,让他得知宇文鄯反叛之事的主使者是皇帝,从而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那么姜吾道说这些,则是全然从裴渊将来的出路考虑。
在他看来,裴渊的将来和仁济堂的将来并无冲突。亦裴渊的能耐,定然能够拉仁济堂一把。
这确实无论从何处想,都让人心动。
但晚云想到的,是裴渊被那头疼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模样。
权势争斗的漩涡,从小到大都似阴魂一般将他纠缠不放。他如今终于有了立足之地,可以不被人摆布,只凭他自己的愿望行事。
而她,要因为救仁济堂,出手将他再推回那漩涡中去么……
晚云手指绞着,指甲掐在肉里,隐隐生疼。
“这是日后之事。”好一会,晚云道,“当务之急,是先将河西仁济堂保住。”
姜吾道注视着她:“你打算在面圣时说什么?最多也只能让他收回成命,是么?你知道,河西仁济堂,以及你和九殿下的婚事,只能选择要一样。”
晚云没说话。
良久,姜吾道长叹一口气。
“你已经决定了?”他说,“圣上得不到河西仁济堂,那么你和九殿下成亲的条件,便是要监视九殿下,你愿意么?”
“不愿。”晚云道。
姜吾道苦笑:“我以为你最大的心愿,是跟九殿下成亲。”
晚云咬着唇,好一会,低低道:“我最大的心愿,是能跟他相守。可我不能因此辜负了仁济堂,也不能辜负他。”
“你这般用心良苦,但九殿下不知道。”
“他不能知道。”晚云缓缓道,“暗桩是仁济堂的秘密。”
仿佛棋子走入了死局。
姜吾道闭眼,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师叔不必替我操心。”晚云故作轻松,“婚事罢了,师叔也说过,结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和阿兄就算一时成亲不得,也不会散了。”
姜吾道疲惫地笑了笑。
“还有一事,我要问师叔。”晚云道。
“何事?”
“去年仲冬,方师伯早就知道凉州将乱,是么?”
姜吾道的目光定了定,看向她。
晚云继续道:“他也知晓我与九殿下关系匪浅,却从未向我透露过一个字。”
姜吾道沉默了好一会,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薛鸾那时在高昌,她的密信唯有经河西才能传至中原给裴安。
经河西往来的信件诸多,以仁济堂平素做事的方法,唯有主事者可根据信的内容决定用何种方式送信,皇城司既然根植仁济堂,想必也套用这套规矩。
因而河西唯一可能看过薛鸾的信的人只有方庆。
她甚至怀疑,方庆那时也知晓了叛变之人是宇文鄯。
“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师伯那时反复催促我离开凉州,并三番两次警告我不可对阿兄有非分之想。我那时以为师伯只不过老生常谈,如今想来却有深意。”晚云道,“这些,我既然能想得明白,师叔应该也能。”
良久,姜吾道才幽幽叹息一声,看向晚云:“你可怪你师伯?”
晚云摇摇头:“师伯亦不过是照规矩行事。”
“你明白就好。你师伯过年回来时,曾与我说及此事,说他颇是后悔,若他将真相早早告诉你,你或许便会离开凉州,免了一番出生入死。”
晚云笑了笑:“那他便想错了,我不但不会走,还会直闯都督府,将一切真相告知阿兄。”
第371章 夏至(一百三十一)
姜吾道点点头,说:“所以你当知晓,我们为何屡屡阻挠你和九殿下。这桩亲事,最为难的还是你自己。和一个人过日子,若肚子里都是秘密却不能说,这日子还过的有意思么?还有,九殿下纵然与你恩爱,可他是从权力斗争中厮杀出来的胜者,手中大权不容撼动,身边人不容有异心,即便是你也是一样的。”
晚云知道他的意思。
若真如裴安和姜吾道所言,裴渊迟早要夺位,那身为皇帝暗桩的仁济堂迟早要与他对立起来,那时才是真正的为难。
“我不会撼动阿兄任何东西。”晚云轻声道,“永远不会。”
姜吾道和晚云约定了今日所谈不叫第三人知晓,聊了一会店铺营建之事,便到安邑坊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