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在宫中行走,自然知道文谦所言不假。无论宫中还是朝中,太平日子里是一切好说,可一旦出了事,总要找人出来把错处扛了。而在这件事里,虽皇帝有心放过封爽,但若有后续的麻烦,账自然是要算到封爽头上的。到了那时,皇帝还会不会再帮着他,那就难说了……
想到此处,封爽赶紧道:“文公说的事,是晚辈做事欠妥,日后定当改过,定当改过。”
文谦没答话,却看看封良。
封良淡淡道:“文公所言,你当记在心里,切莫再犯。”
“孩儿明白。”
封良正想再说两句,趁早将此事了了,却听文谦道又道:“说起来,京师仁济堂乃京师分号主事姜吾道管辖。他是太医署医监,诸位应当识得。大公子要赔礼,在下不敢受,还是要他首肯才是。不过今日,他在常乐坊的宅中会客,不能过来。大公子若诚心赔罪,不若下午亲自过去。”
听得这话,封爽怔了怔,几乎怒起。
他来赔罪已经是纡尊降贵,不想这文谦竟然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可正当他瞪起眼睛,却听封良道:“便如文公所言。你回去再备一份礼,下午到常乐坊去拜会姜医监。”
他的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的架势。封爽纵然百般不愿意,也不得不应下。
封良继而看向文谦,道:“至于文公那册子中所列下的损毁钱款,在下皆已备好,稍后府中管事便会前来交割。但有一条,在下虽朝中肱骨,但为官清廉,乃众所周知。这笔巨款,在下已将家中现钱刮尽,全数奉上,仍有不足之处,只得以屋宅和田地的地契补足,还往文公切莫介意。”
晚云听罢,心头咯噔一声。
她就知道这封良不会如此爽快交钱了事,刚才见他一切好说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果然,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屋宅和田地确实能折钱,可折多折少乃十分有讲究。屋宅分大小新旧,田地分水旱肥薄,每一等都有讲究,价格差别巨大。而就算他给的都是好的,仁济堂还要分出人力去查验丈量,更别提要变现还须时日以及各项繁琐的手续,对于急需钱财重建以及补充和市的仁济堂而言,显然是个眼前的亏。
为官清廉。晚云心中冷笑。先前她见封良刚刚死了儿子,竟登门来赔罪赔款,颇有些不忍之心。而如今看来,封良还是那个封良,死了儿子并不妨碍他不要脸。
她当即看向文谦,生怕他应下。
只见文谦道:“此事,恕在下不能答应。”
封良冷冷扫他一眼:“哦?”
“文某为朝廷做事,交易只用现钱,故而这赔款也只要现钱。”
封良淡淡道:“文公是要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不敢。”文谦道。
见二人相持不下,王阳忽而开口:“既然左仆射府上一时困难,我等亦并非不饶人之辈。不如将三日之约改成四日之约,仁济堂再等左仆射两日,如何?”
封良看了看文谦,只见他喝着茶,不置可否。
“如此,便如王青州之言。”他说。
见封良父子离去,晚云对今日之事感到怪异且不解,向文谦道:“这左仆射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封义刚刚死了,他就迫不及待跑来说什么守约;可守约又不全守,非要在这钱财上再计较拖延一番。他们封家豪富谁人不知,怎么会要封良亲自来讨价还价的地步?”
文谦将茶杯里的茶喝尽,放下杯子,看了看她。
他没有回答,却道:“你先前说,封良父子是为兴师问罪来的。现在,可觉得他们有兴师问罪之意?”
晚云道:“这也是我不解之处。莫非他们真不知仁济堂和皇城司的关系。”
王阳在一旁道:“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才不会来兴师问罪。”
晚云讶道:“怎讲?”
“你若遇到个能随时要了你命的人,可会跟他当面冲撞?”王阳道。
晚云一想,倒也有理。
“故而,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来真心赔钱。”晚云道,“那么他们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文谦淡淡道,“自是来试探。”
第358章 夏至(一百一十八)
“试探?”晚云讶道。
“当下,封家已是风雨飘摇。”文谦道,“封良和封爽都知道,封义出事只是警告。圣上只须有人推一把,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封家上下全都抹掉。这个能推圣上一把的人,就是我们。”
晚云若有所思,王阳便代为解释道:“圣上这回出手,想必让左仆射害怕了。他吃不准圣上的怒气何其盛,因而圣上吩咐的事情半点不敢怠慢,生怕再触怒他。所以昨日才出事,今日顾不上递拜帖,仓促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