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不进去?”医官问。
这边的动静吵到了里面的人。晚云抬头看是他,眸中的光倏而亮了起来,迎上来问:“阿兄怎么来了?”
心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从一团杂务中拽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下捏了捏她的手,道:“正好路过,来看看你在忙什么。”
晚云展开个灿烂的笑,引他入医帐,道:“我要离开几日,在给阿兄备些药丸。”
经由白日一行,慕家兄弟和裴渊亲近些。看他进来,笑唤着“殿下”,全无从前的躲闪畏惧。
裴渊温声“嗯”了一声,在榻上落座:“在做什么?”
慕言抢先回答:“在习晚课。”
晚云笑了笑,拿了纸笔,让慕家兄弟默药方子:“殿下可是严师,好好写。”
说罢,她又看向裴渊:“阿兄若有空,等我一阵子。”
裴渊颔首。
晚云将案几三两下收拾干净,摊开药方。抓药是个细致活,要快就要聚精会神,这个时候,她管不上帐中的三人。
裴渊听她说自己是严师,也自觉地在席上坐正,端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抬手拿过兄弟俩写好的药方。
二人立刻绷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他。
裴渊扫了一眼慕言,淡淡地问:“你几岁了?”
慕言大气不敢喘,慕浔答道:“阿言今年八岁。”
“已经八岁,字应该差不多认全了,不该写错才是。”裴渊抽过慕言的笔,把一个错字圈出,在旁边写上对的。
“这个字写一百遍。”他说。
慕言一愣,可怜兮兮地看着兄长。慕浔一脸同情,只能微微摇头。
裴渊正色道:“不罚不长记性。你姑姑当年可是被罚写到三更,半句怨言也没有。你看她如今可还会写错?”
晚云听他提到自己名字,忍不住抬眼瞥过来。
慕言听闻姑姑也是这么过来,心里头好受些了,规规矩矩地拿过纸笔便开始写。
裴渊又扫了慕浔,同样拿了他的来看。
他又问:“你几岁。”
有了弟弟的前车之鉴,慕浔不由心慌,小声说:“十四岁。”
裴渊“嗯”了一声:“你姑姑只略年长于你,但字写得比你好许多。”
第175章 冬去(一百五十五)
说罢,裴渊提笔,另取纸张,将方子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遍,边写边道:“你习的是柳体。柳公的字清劲秀朗,结体修长而富有韵律,你习字下功夫不够,要多加练习,多写多悟,才能体会其中玄妙。”
慕浔认认真真地看,只见裴渊落笔笃定而从容,笔迹俊逸而有力,气韵兼具。
他不由地问:“殿下也习柳体么?我曾在姑姑那里看过殿下的字,却不是这样的。”
“初习字时曾练过。”裴渊答道,“等你练多了,有自己的见解后,亦可独具一格。”
慕浔忙应下。
裴渊写完之后,搁了笔。
慕浔接过来,恭恭敬敬行礼:“殿下写得真好,谢殿下赐墨宝。”
裴渊却没有因为他的讨好而放过,淡淡地说,“抄五十。”
慕浔的脸白了一下,小声问:“整张方子吗?”
“嗯,抄六十。”
慕浔:“……”
两兄弟趴在案上抄写,只剩笔触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裴渊则闲坐着,眼睛只望着晚云。
三炷香已经过去,她在药库间跳上蹦下,收拾了一张有一张方子,成包的药材堆叠的等身高。
直到忙完了,她才终于有功夫搭理那坐在榻上无聊地翻着医书的大佛。
晚云掸了掸身上的灰,凑过来:“阿兄看得懂么?”
“不是你让我等着的?”裴渊道。
晚云笑了笑,这话听上去着实乖得很。
她对兄弟俩招招手,“走,陪殿下散步去。”
兄弟俩正要动身,却被裴渊扫过来的眼神按下去了。
“怎么了?”晚云问。
“没什么。”裴渊拉起她往外走,“他们的字还未写完,不必去。”
夜风缓缓吹着,卫士们已经各去歇息,关城中走动的只有巡逻的队伍。
见到裴渊,他们纷纷行礼。裴渊心情甚好,和颜悦色地应下,只带着晚云往住处走。
说起罚兄弟二人的事,晚云忍不住道:“阿兄说得不对。谁说我被罚时没有怨言,我可早骂阿兄八百回了。”
“嗯?”裴渊道,“你骂了么?”
“我在心里骂的。”晚云道,“你那时包我吃住,我总不敢得罪了衣食父母。”
裴渊有些诧异。
“我那时这般凶恶么?”他说,“让你连忌惮至此?”
“当然凶恶。”晚云瞪起眼睛,“我生怕何时惹你不高兴,你就赶我走了。”
裴渊心想,怪不得他总觉得她不如从前乖,原来到底是本性毕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