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听闻对方知道他夺城之计,甚是讶异。
圣旨中只令他取首级,夺城是他临时起意,未料竟让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识破。
见他凝眉沉思,神情严肃,晚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谢攸宁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你还想说什么?”
裴渊回过神来,看她神色有些怯,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你说,我听着。”
晚云只得道:“我看,郎主的人手并不多,阿兄麾下有兵,他阻挠不了什么。因而,他是否只是个传信的,真正要阻挠阿兄的,另有他人?”
裴渊沉默,谢攸宁对他道:“云儿说的这些,岂不是正中我等的困惑?圣旨上为何只提戎王首级?莫非圣上不想要高昌?或者,要将高昌让给他人?”
楼月道:“师兄也正是有此担忧,所以才打算拿下高昌城,省的枉给他人做嫁衣。”
“那是谁要取高昌?”谢攸宁困惑道:“莫非是正在路上的汉王?”
裴渊缓缓摇头,问楼月:“上回收到玉门关的来信是何时?”
楼月回:“大约六天前。”
裴渊随即令他将信取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下令备马。
谢攸宁随他出去,低声问:“九兄看出端倪了?”
裴渊沉吟,“尚需求证。”
楼月牵马出来,裴渊与谢攸宁低语几句,回头看见晚云。
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却不靠近,只遥遥地站在厅堂前风灯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阵西风吹来,她的身影随风灯摇晃,似要被吹走。
他忽觉心头一窒,轻声唤道:“过来。”
她提起衣裙,小跑到他跟前,仰面看他。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叮嘱:“待会去看看你的屋子,今夜早点睡。”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道:“知道了,阿兄当心点。”
裴渊翻身上马。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谢攸宁在一旁看着,温声道:“回去吧。”
晚云由康宁带回卧房,重新换了身衣裳。
康宁准备的异常细致,除了女子的衣裳,又送来首饰和胭脂水粉。
“这些是新置办的?”晚云诧异道。
康宁笑道,“公子昨日说娘子不日将归来,小人今早上置办的。”
他说的公子,就是裴渊。
“有劳康叔。”晚云一喜,手指一一拂过金钿玉簪,又疑惑道,“我过去都着男装,阿兄怎么想起要置办这些?”
“是因着小人闺女的缘故,”康宁答道:“她如今和夫人住在外家,十天半个月来一回。闺女和娘子年岁相仿,身量相近,昨日来省亲,谢郎见了,说娘子装扮起来可能也是这副模样。公子听了就上了心,说娘子也该回来了。又是大过年的,让娘子穿回平日的装扮,当几日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也是好事,于是就让小人备下这些。”
晚云抬手捻了捻致密光滑的绸布,眼角已然染上笑意。
她不由得的想起今日离开战场时,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她本来就跑得气喘,再突然来这么一下,只觉得心里头有个小人在咚咚敲鼓,直冲脑门,叫人喘不上气来。
于是她竟十分煞风景地说:“阿兄松松手。”
那时,阿兄似乎愣了愣,把手松开。
她感到头顶上的两道视线,解释道:“我要被憋死了,容我缓缓。”
他一动不动地等着,晚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那两道视线劈开,尴尬地岔开话题:“阿兄何以出现在此处?”
他没有回答。
晚云又道:“方才可真险啊。”
他又沉默片刻,继而拉着她继续前行,轻飘飘地说:“你被憋死才好。”
想起这些,晚云笑意更甚。
忽而听康宁道:“谢郎来了?”
却见谢攸宁负手立在门边,道:“我有话跟你说。”
第97章 冬去(七十七)
康宁往厅堂添了炭盆,屋子里暖烘烘的。
两人的交集还停留在玉门关上的告别,所以安静下来独处,多少有些不自然。
晚云说看看他的伤。
谢攸宁大大方方地撸起衣袖让她瞧,说是一时躲闪不开,被刀伤着了胳膊。
晚云忍不住抱怨:“你的功夫不是顶厉害的么?”
“当然厉害!三百人追我一个都没追上。”
三百人?晚云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瞪眼看他。
“喜欢么?”他扬了扬眉毛。
晚云白了他一眼,低头看他的伤口。已经过了几天,找大夫缝合过,她凑上前查看,道:“是我给阿兄的金创药么?”
谢攸宁说是。那声音轻飘飘的,就在耳边。
晚云抬头,才发现他低着头,笑吟吟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