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无法独坐后院,于是入医帐给陈如梅打下手。
一日,僮仆进来,说帐外有人找。
晚云掀帐出去,看见谢攸宁站在月色下。
这是二人继那日后再次见面。
晚云陪他坐在关城上。他原本是个话唠,心里头装不下事,有一点倒一点,可今天却出奇地沉默。
晚云想他些许还在为宇文鄯的事难过,于是安慰道:“这是宇文鄯咎由自取,你难过可以,但别难过太久。”
谢攸宁搓了搓脸,问:“若我也死了,你会难过吗?”
晚云叹息一声,恼道:“又说幼稚话。我可告诉你,你若战死我就得了清净,半点也不会记得你,连谢攸宁三个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真的?”
晚云点点头。
他垂眸:“那我就在黄泉道上等你,把你拦住,一遍又一遍地跟你说我的名字,说到你想起我为止。”
他的声音还带着嘶哑,伴着哽咽,有些字听得不清晰。
晚云只觉得今天的谢攸宁不对劲,发狠了劲打他:“你这傻子,说什么丧气话!是天要塌了还是地要崩了?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她一蹬腿,转身要走。谢攸宁左手将她拉住,右手将她揽入怀里。
晚云挣了挣,没有挣开。
只听谢攸宁喃喃道,“我会想你的。”
说罢,他松开她,大步走向关城。
晚云瞪着他的背影,却生出一丝怪异,少顷,忙小跑着跟上。只见关城下,疾雨已经在等着,谢攸宁走过去,骑到了马上。
第85章 冬去(六十五)
城门大开,他骑马立在风灯下。
抬头看她,轻轻一笑,道:“若我能归来,随我回京师吧。”
晚云心中打鼓,边跑下城墙边问:“什么归来?你要去何处?”
谢攸宁却不答,“驾”地一声,疾雨飞奔出去。
晚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飞奔回官署。
楼月拦住她,道:“师兄在议事。”
她用力推开,掀开帘子闯了进去,气喘吁吁地对坐在上首的人道,“谢三郎一个人出关去了!”
堂上众人倏而变色,皆齐刷刷地看向裴渊。
他缓缓放下手中卷宗,目光落在案上舆图上。少倾,才抬头问:“他说了什么?”
晚云摇摇头:“都是些不着调的话,说他万一死了……”
“他去暗杀戎王?我去追他!”楼月随即站出来。
裴渊却神色沉静:“昏天黑地的,你往哪里追?”
公孙显快步走到图舆前,看了看,道:“ 右将军所去之处,无非就是戎人的王庭高昌城。只是此去高昌,中途隔着数万戎人残兵,三郎怕是要遭遇上。”
“师兄!”楼月催促道。
“现在仓皇去追只会暴露了三郎。”裴渊断然道。
楼月还要说话,公孙显对他摇摇头:“殿下说的没错,谢将军已经出关一阵子了,你的马必定赶不上。若不慎被戎人发现,反而会连累你自己。”
商议无果。
两关城防尚未恢复,城守军亦不敢贸然出击。
裴渊思索一番之后,对公孙显道:“我亲自走一趟。三郎之计虽凶险。可三月拿下戎王,此计却是最佳选择。”
公孙显强烈反对,“两关刚受重创,兵不可无将!”
“阳关有凤亭,玉门关有你,裴瑾的五万朔方军已至凉州,两关之危已然退居其次。”
公孙显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望殿下三思!”
晚云听议事堂里议论起正事,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并未远去,直到诸将散尽,才重新进去找裴渊。
天色已晚,他独自坐在堂中,单手撑头,双眸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晚云现在多少察觉了,阿兄在诸将士跟前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稳重做派,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展露疲惫和忧虑。
她提着食盒,里头汤药和粥糜。吃饭喝药全都错过了时辰,但补上总好过缺席。
“阿兄。”她轻声唤道。
裴渊慢慢睁开眼,看见她单手扶着门柩,忧心忡忡地看他。
他凝视片刻,唤她上前。
晚云落座在案几一侧,依次递给他肉穈粥和汤药,督促他一一用完。
裴渊几天前的那场大病,在晚云的照料下恢复神速。可晚云依然觉得太慢。今日出了这件事,她有预感,裴渊又要忙碌起来了。于是她微微走神,又在心里头盘算起药方。
“在想什么?”裴渊问道。
晚云回过神来,摇摇头,给他倒了杯茶水,问起谢攸宁的事:“阿兄,三郎不会有事吧?”
“不会。”裴渊安慰道:“三郎不是鲁莽之人。他自有法子应对。”
晚云想起从凉州奔赴玉门关的路上,都是谢攸宁在安排和解围,他确实在行军上经验丰富。只是由此西去便是关外,荒凉不说,还四处散布着戎人残兵,危险重重。可他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