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祈华(2)
自己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又如何?他甚至不愿信自己。
可笑,真是可笑啊!谢昭华,人人都赞叹你的相貌、才华、家世和姻缘,可到头来,还不都是笑话?
谢昭华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用尽力气颤抖着站起来:
“宣祈,你今日是来杀我的吧?如果我说我和江慎安是因得了你的下落才一路赶来漠北寻你,你可信?”
宣祈下意识的将原本抵在谢昭华喉间的银枪往后收了收,眸中似有所触动。
这一举动被谢昭华看在眼里,她苦笑:
“你不会又信了吧?宣世子?今日你若不杀我,我就把慎安的尸身带走,到时我定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同慎安葬在一处。我与慎安生不能同衾,死也合该同穴。”
宣祈眸中仅有的触动瞬间消散,少年好看的脸上布满了肃杀之气,握紧了手中的银枪,怒道:
“谢昭华,你究竟想干什么?”
谢昭华见宣祈盯着自己,迟迟不动手,便转身去抱江慎安的尸体:
“你不杀我,我自是要带着慎安,将自己同他葬一块儿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江慎安的手往自己肩上搭。
谢昭华的举动终于惹怒了宣祈,宣祈将银枪用力一握,用枪头把江慎安的手从谢昭华身上挑下来,谢昭华本就打算赴死,对宣祈此举无动于衷,又一次把江慎安的手往自己身上搭。
宣祈闭眼:
原来她如此喜欢那江慎安,连死都要跟他在一处。谢昭华啊谢昭华,就算你死了也是我宣祈明媒正娶的妻,我绝不会让你同江慎安葬在一处,丢了宣家列祖列宗的脸!
待宣祈做好决定睁开眼时,谢昭华已经扶着江慎安的尸体勉强地站了起来,背对着宣祈,往前踉跄走了几步。
宣祈握抢的手暴起青筋,驾马前去拦住谢昭华,他仍旧是银枪一挑,江慎安的尸身又一次倒了下去,可谢昭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准备将江慎安再次扶起。
宣祈看着谢昭华决绝的表情,知道他俩再无可能。既然她心中不曾有过自己,谢家与宣家隔着灭族之仇,不杀她,等着给宣家丢脸吗?
宣祈被谢昭华避红了眼,手里的银枪终于刺向了谢昭华的心口:
“这是你逼我的,昭昭。”
谢昭华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她终于可以去陪阿爹阿娘他们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银枪穿过心口的那一瞬间,她竟听到了那声久违的,昭昭。
宣祈最爱唤她昭昭。
宣祈闭眼,一杆银枪利落的从谢昭华心口抽出。
谢昭华倒地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她躺在荒漠上,呆滞的看着漠北的天。
风愈刮愈狠,夹着沙砾,如刀子一般划过她的脸颊。
漠北的天昏暗极了,她想再望一眼京都的天。
漠北的人可怕极了,她想再望一眼京都的人。
来漠北寻宣祈前,兄长说漠北不是她这个小姑娘该来的地方,漠北的风都能把人吃了。
看来兄长说的没错,下辈子,她再也不来漠北了。
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宣祈了。
她觉得自己的血要流干了,在她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她瞧见银甲少年慌慌忙忙丢了银枪,神色痛苦的拥她入怀……
透过抱着自己的宣祈,谢昭华隐隐约约看见了他们的从前:
一向寡言的宣王世子宣祈,替她描眉教她骑马,带她逛最热闹的庙会吃最甜的花糕,小心翼翼的拥她入怀唤她昭昭……
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许是错觉,弥留之际,谢昭华竟看见,方才夺她性命的少年,死死抱着她,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漠北的秋风不似京都那般,空有萧瑟之感却柔若无力,打在人脸上是生疼生疼的。
起风了,风夹着沙砾,一下又一下打在少年憔悴的面庞上,可少年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抱着怀中的女子,在这片惨无人烟的荒漠上,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
昭华
天启四十九年冬,齐国梁皇薨,太子梁悯继位,改国号永元,尊生母林氏为仁懿皇太后,太子妃顾氏为皇后。
为表先皇仁慈,国丧时大赦天下。
太傅谢杭为新帝帝师,官居正一品。
太傅夫人林如芝是原定远候林放嫡次女,现定远候林征的嫡亲妹妹,更是当今仁懿太后的胞妹,正一品诰命在身,身份贵重无比。
太傅和太傅夫人这几日忙着进宫服国丧,剩女儿谢昭华在府中。
帝师幼女谢昭华,年十四,幼时同家中兄长持昀、持景一同入宫伴读,后避男女之嫌,拜谢杭同窗徐岩为师。
徐岩,与谢杭同窗三年,同年科举,中举后一心入翰林,志在品天下书,育天下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