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12)
他看了小苔半日,没出声,恰好外头煎了药送进来,干脆借机将此事抹过,吩咐道:“去喂药。”
小苔应下,起身接过木案往里走,磕破的额上有血迹蜿蜒而下,却不敢腾出手去擦,又怕弄脏了盘案,只得将手臂伸长,举得离身体更远了些,加快脚步往里走去,等避开蒋正视线,才用衣袖随意擦了擦。
蒋正跟进来,见小苔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用汤匙喂药,然而“叮”的一声,汤匙叩上皓齿,棕色的药汁顺着殷殷下颌滑下,竟是半分都喂不进去。
蒋正就在身后盯着,小苔不敢怠慢,反复试了几次,仍是同样的结果,不免心下凄惶,忙将药碗放至案上,跪下请罪。
火上浇油,蒋正怒气比之刚才更盛,斥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小苔忙不迭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蒋正怒气冲顶,看向榻上犹自沉睡的佳人,咬牙道:“虽说大逆不道,但夜长梦多,拖久了难免怕那妒妇生事,本想趁夜就尝尝滋味,你偏跟我来这套,扫兴至极!”
烦躁间,大夫的话忽地炸响在耳畔,蒋正探手去试了试殷殷额间,足可以煎鸡蛋了,立时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什么兴致不兴致的,亲自取了汤勺喂药。
蒋正不似小苔动作细致,汤匙无意间磕到殷殷唇上的伤口,殷殷吃疼,低低嘤咛一声,无意识地侧头避开。
汤匙被绊落,染脏了被面。
蒋正原本要动怒,却生生被这酥媚至极的一声浅吟降了火,再看一眼被面上横陈的汤匙,心下烦躁不堪,起身出得外间来。
管家已候了多时,方才见小苔形容狼狈地出来便问了一嘴,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见蒋正这般心烦意乱的出来,忙垂首站正,不敢多话。
偏蒋正满脸愠怒地看过来:“速速想个法子来。”
管家腹诽道,他哪能有什么法子,但蒋正却一直盯着他,迫于无奈,只得睁着眼说瞎话:“老奴曾听过一种说法,说人在昏迷之时,通常只信任自个儿亲近之人。咱们这儿既是生地,又全是生人,姑娘尚在昏厥之中,不肯喝药也情有可原,家主万勿动怒。”
蒋正听闻此话,诧异道:“还有此说?”
“老奴也不敢保证此说当真,”管家额上冷汗直冒,说话留了一分余地,“但高热之症,若误了时辰,就算人救过来,多半也烧糊涂了,家主不妨试试。”
横竖死马当活马医,蒋正问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当初殷殷入府之事的细节便是管家亲自敲定的,他自然知道她家中境况,忙回道:“有个病得快死的老娘,连床也下不了。还有个姨母,估摸着在照顾她娘呢。”
“就说人快死了,把她姨母带过来,别声张。”
蒋正压下心中的焦躁,厉声道:“不必管那个快死的。”
第6章 贪财失礼,市井恶习。
“我家殷殷在哪儿呢?”大半个时辰后,丁层云略显尖细的声音隔着毡帘传了进来。
丁层云急咧咧地抛下管家进入内室,蒋正亦被她毫不客气地抛在后面,气得拿他那把折扇指了又指,似要发作又强行忍住,管家察言观色,赶紧劝道:“丁娘子在这一片儿小有名气,就是这个脾性,并非对您不敬,想来也是担忧。”
蒋正面色这才好看了点,却又听丁层云在那头唤:“殷殷,殷殷,你个死丫头快起来!”
见病榻上的人毫无反应,犹自沉睡着,她几乎是想也没想,抬手就往殷殷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蒋正懵在原地。
丁层云却浑然不觉,见人还半点动静都没有,又使了七八分的力往她人中掐去。
蒋正瞧着又气又急,拍打着折扇,疑惑地看向管家:“这我的人……我都还没动过,这乡野村妇胆子倒是大。”
毕竟是自个儿被逼无奈之下提出的法子,倒忘了丁层云这行事作风,管家怕被责备,只好腆着脸回道:“家主勿要心忧,且看看丁娘子有无法子再说。”
蒋正想想也是这个理,反正眼下束手无策,暂且由她折腾去,干脆未进屋,就立在地屏旁看着屋内的动静。
丁层云那头蹬鼻子上脸,掐完人中又去折腾颧骨:“你个死丫头,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也不怕你娘骂你!”
殷殷仍旧纹丝不动。
丁层云怔愣少顷,蒋府管家去接她时言辞切切,说得人仿佛立刻就要入土了一般,但她以为不过是为了让她抛下家中病重姐妹过来陪同照看的话术,哪知此番一试探,方知病情果然凶险,立时焦急起来:“药呢?”
小苔呈药进来,恭谨地跪在榻边,请丁层云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