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103)
沈还束好玉带,行至地屏前,脚步刻意慢了两拍,耳畔传来她一如既往的软嚅的声音,却不是他想听到的话:“往后大人便不来了吧?”
他拂袖而去。
大门“吱呀”一声阖上,殷殷神思清明,起身披上一件披风,站至廊下,抱臂看向沉沉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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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还小半月没再踏足过待霜园,但禁足令却没解,殷殷仍旧出不去,便也安安心心地待着,安安心心地关注张蕴和的病情。好在照料得当,张蕴和的病如今几乎已经要被根治,令殷殷喜色难掩。
邱平入夜之后特地过来回禀,说甄家四处托人,想同沈还叙上一轮话。
“甄家?来做什么?”
“大人忘了?甄家五小姐还在咱们这儿押着呢。”
沈还摆手道:“还真忘了。”
“那见还是不见?还是把人放了?”
沈还略想了一想,说:“明日再说。”
第二日下值前,他亲去牢室看甄约。
甄约见他,略一思索,规矩地跪拜下去,磕头道:“大人放过我吧,往后甄家万不敢再将主意打到您头上了。”
“行。”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令甄约颇有些意想不到,原以为他将自个儿关了这般久,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孰知看这反应,根本就没有别的意图。
“一个条件。”
“您请讲。”
“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提。”
甄约自然应下,她当然不敢提,何用他提醒。
“包括你四姐的身份和下落。”
甄约怔愣,没有立即作答,他寒声道:“若叫我知道这事走漏了风声,我能让你从朱雀大道上消失十天半月,也能叫你就此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甄约愣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四姐姐自七八岁起便甚少出门,京中熟知之人甚少,除了自家人外,大人不必担心暴露。”
见他不出声,甄约又举起单手发誓:“我定然将这事烂在肚子里,连爹娘也不会吐露一个字,请沈大人放心。若有违此誓……”
沈还打断她,吩咐邱平:“送她回去,别声张。”
邱平将人带走,他回到正堂再坐了片刻,起身望向窗户上沾染的一层细密的雾气,忽地觉得周身发寒。
原来凛冬已至。
他枯站了半晌,正欲打道回府,余光忽地瞥见手上的这枚玉扳指。
似乎相识以来,一直便是他在送她礼物,事无巨细一应俱全。
她赠他东西,这还是头一遭。
他将那玉扳指转了两圈,眼神落在庭中枯树上,手指却已将其上的纹路抚过数十遍。
他再去了一次待霜园。
殷殷已经搬进了内院。
他立在中庭里,看向漆黑一片的外院,自嘲地笑了笑。
想走的时候,她真是从来都生怕不够决绝。
时辰已晚,二门已经落钥,小厮上前叩门,门上的婆子骂骂咧咧地起来查看情况,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这个时辰来讨骂,忽地从门缝中看清沈还那张脸,吓得一哆嗦,口中浑话自然卡在了喉中,忙不迭地取下门栓,让开道请他往内走:“大人怎这么晚过来?”
沈还自个儿接过小厮手中的六角提灯往里去,婆子欲要锁门,沈还说不必,让她先去休息,婆子只好将这任务交代给候在门外的小厮。
殷殷果然还是搬进了绿心洲,四面环水的一处小院子,远不如外边宽敞,唯独胜在水上视野开阔,但冬日里却也寒凉沁人。
沈还沿着弯弯绕绕的曲桥走进去,里头灯火已歇,他便立在窗下,轻轻叩了下窗。
“睡了么?”
殷殷没料到他会过来,隔了一阵才出声应道:“还没。”
她起身披上一件氅衣,向着那豆灯火走去,支摘窗隙开一条缝,她清清冷冷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出来:“先前不是说过,大人往后不再来了么?您的物件都给您留在外院里了,您遣人来搬即可。”
他很好耐性地等她把话说完,才问:“怎么?如今我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窗外风雨大作,寒凉的风顺着窗户缝隙渗进来,顷刻间便将室内的暖意搅散得荡然无存。
殷殷想了想还是说:“您等等。”
小苔早已被惊醒,掌好灯候着她,殷殷自行接过提灯,吩咐道:“去唤人搬张桌椅来。”
她说完径自推门往外走,沈还立在窗下望过来,不解其意。
她请他往廊桥上走,笑说:“刚搬进新地方,怕招待不周,替您煮杯茶吧。”
若是旧居,便还肯让他进去,而今新地方,却已不想沾染上一丝他的气息了。
他嘴角的笑意逐渐冷下来。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唯一一回破了例,也就是当初非要把她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