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小厨娘(98)
晓珠低下头,温婉一笑:“实不相瞒,嬷嬷说这些话,饮子铺的曲娘子也是这样劝我的,的确也是有理。但嬷嬷有所不知,阿章哥哥的母亲曹氏,年轻时候便很有名的。”
“当年阿章之父尚在,为着这位曹氏,阿娘都怕我过去受委屈,这才迟疑了一阵子。后来阿章一家就不见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如今,我细细想过了,只要我的铺子开起来,自己一个人倒还自在些。”
晓珠虽然说得委婉,秦嬷嬷已是懂了。
女子嫁人,要看郎君如何,更要看婆婆如何,因男人总要在外打拼,新妇嫁过去,与婆婆才是相处最久的。
若遇上是凶狠难相与的,任你锦绣肚肠、玲珑心窍,甚至是武艺十八班,一个“孝”字压过来,也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别的不说,当年,年轻的永兴侯爵父丧刚满三年,就来求娶她家小姐林沁雪,说早已心甚悦之。小姐原也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谁人不说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可侯爷有位守寡的公主母亲,不喜新妇活泼灵动,想尽了法子来阻挠他们夫妻。自己小姐又是个爽朗疏淡的性子,与那些宫里出来的阴招损事一概不懂,天长日久的,真与侯爷生了分。
到了后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终于去了,自家小姐已被她训得成了标准的大家妇,严肃呆板,侯爷身边又早有了一群莺莺燕燕,早把自己的正头娘子忘了。
秦嬷嬷一想起当年这位公主折磨她家小姐的阴损招子,就咬牙切齿,诅咒公主在地底下小鬼缠身、没入畜生道。她很是气了一番,才平复了心情,对晓珠道:
“你考虑得也有理。只是,如今这世道,终身不嫁,日子有多难过活,你怕是现在还想不到。尤其是,你开铺子,还得日日抛头露面。像前日侯望儿闹事的那些,日后还不知有多少。”
“现在我们在这里,还能有一二照顾,可少爷他要找盈盈小姐,总是要走的,到时候你孤零零一个,恐会被人欺负了去。”
晓珠沉默不语,秦嬷嬷说得也是有理的。她想逃避了嫁作人妇的麻烦事儿,就必须得承受终身不嫁的危险与苦楚。这是世境风向,不是一个人心智如何,就能抗衡的。
秦嬷嬷沉默半晌,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若,我替你去见见那曹氏,就先只见见,别的什么也不说。”
晓珠正往炭盆里丢橘子皮,满屋都是又温暖又清新的香气,她拍了拍手,下了决心:“谢谢嬷嬷,我也同您一起去。”
既然要见,当然是她自己见了更好。若曹氏不好,倒也罢了;若曹氏是好的,就算不与之结亲,为着阿章这层关系,以后也该多走动走动。
……
几日后,裴屹舟推门时,恰巧见了秦嬷嬷举着把油布伞,出了院门。他瞧了瞧天上纷纷扬扬的细雪,问身侧的冬青:“这么冷的天气,嬷嬷上哪儿去?仔细冻着了。”
冬青嘿嘿一笑:“嬷嬷牵红线、做好事儿呢,上东兴楼去见阿章的娘啦。”
裴屹舟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媒婆来过了?”
冬青并不知道就里,只记得前几日是来过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又自己在脑子里瞎编乱造了一番,张口就道:
“来过了,约莫有三四天了。前些日子我要给您说,才说了‘晓珠’两个字,您就说不要听,我就没说了。”
裴屹舟“哦”的一声,踌躇了一阵,面上仍是平静无澜。
良久,他才道:“昨天晚上,院子里有野猫叫,就在东墙根儿那边,你听见没?”
冬青也不知,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哪里来的,只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啊。昨晚上下着大雪呢,野猫都在窝里待着呢,甚少会出来。大人是不是听岔了。”
裴屹舟淡淡一笑,三分无奈、三分自嘲,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接过冬青手里的大氅,往身上一披,就投身进了散乱如珠的细雪之中。
冬青拿着油伞正要去追呢,只听身后裴灵萱“哇啦哇啦”地乱叫了起来:“是哪个挨千刀的泼皮、烂狗,把腊梅花弄坏了!我专等着这一夜,养了好些日子,要看腊梅上堆着雪的!”
冬青转眼去看,东墙根儿那边,陶罐碎成了几片,梅枝散乱、梅花七零八落,混在乱雪之中,拾也拾不起来了。
灵萱气疯了,左右现在她哥哥和嬷嬷都不在,这个院儿里她是老大,便一径把脏话全骂了出来:
“是哪个?站出来!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没名堂的贱狗骨头儿、吃瘪一辈子的小油嘴儿、头顶生疮的怪狗才、脚下流脓的贼囚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