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扮小可怜(6)
于是易小凉顺理成章扑在了地上,忍着两条小腿上连绵不绝的针刺感,她努力撇开脑袋,瞧见一只手递了过来,白玉修长:“摔疼了吗?”
“您觉着呢。”她伸手,“公子为何不早些援手……”
“方才以为你要劫财。”
“自然不是。”易小凉另一只手方支起身子,仰头去瞧他,“只劫色。”
雪青衣裳的公子眉头皱了皱,却忍住了没抽回手去,反而蹲了下来,伸了另一只手:“周蘅相貌寻常,倒劳烦不上姑娘。”
易小凉站起来打量他,这一眼瞧过去,眼前人如一泓秋水,幽静单薄,似那梨花越墙头,再添上左眼眼角下两颗细微的泪痣,实在是绝妙的皮相。
于是易小凉稳住面皮,道:“倘若你将自个儿捆了跟着我,就不算劳烦我了。”
“姑娘切莫玩笑。”周蘅竟微微红了脸,“这路上许多人,被人听了去有损姑娘声名。”话说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易小凉寻思约莫是方才扶她时手上沾了些尘土,于是伸手进袖子踅摸了半天,终于掏出块帕子递给他:“劫色之事稍后再议,我瞧着你是有事情找饮月山庄的人?可否说与我听?兴许我能帮你。”
周蘅并不伸手:“不敢污了姑娘帕子。”
“不妨事。”易小凉诚恳道,“这帕子原也是擦剑的。”
周蘅愣了愣,然后将帕子接了过来,细细道来:“今早饮月山庄有位姑娘拿了方子去我家医馆抓药,祖父说那方子不妥,可她不信,还说是祖父医术不精,甩手便走了。祖父不放心,让我再来知会一声,说那方子切不可接着用了,会有性命之忧。”
这小公子一脸委屈模样,瞧得易小凉抓心挠肝,便问:“怎的,他们仍是不信你?”
“何止是不信。因那方子古怪,祖父便留心问了名字,她报了姓名说叫江初照。”
周蘅神色中透着疑惑,“可,方才应门那人说,庄中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江初照?”易小凉一怔,想起那句「江月何年初照人」来,莫不是这句诗指的是个叫江初照的人?
看来江沉云果真在饮月山庄留了线索,她忙又问,“你如何断定她是饮月山庄的人?万一是旁人假冒名号呢?”
周蘅道:“她穿得是饮月山庄的衣裳,腰里也佩了饮月山庄的信物,作不得假的。而且,若是被人冒名,饮月山庄的人定会仔细询问她相貌身形一应特征,好去追查,可方才他们全然不在意。”
易小凉「哦」了一声,捏了捏自个儿的下巴,问:“你可记得她模样?不如你同我去月上寒找鬼手画师作一幅人像,我想法子替你进庄去寻人。”
周蘅眼神一亮,点头:“这法子甚好。”
易小凉带着周蘅再度叩了月上寒的门,小童伸出脑袋来:“我家公子方才拾掇了家伙什出远门了,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见得会回来。”
易小凉扶额叹气:“叫什么鬼手画师,叫鬼影画师算了。”
一旁周蘅温声道:“既然如此,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带着我进庄去寻人,我能认出她来,她右颊上生了一颗痣,很好认。”
易小凉瞧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人,莞尔一笑:“那自然是好,不过且要等我琢磨出个混进去的法子来,现下……”她一脸狡黠,“我可得好好劫个色了。”
周蘅身侧垂着的手指动了动,红了脸:“姑娘不要顽笑。”
天色擦黑,留水大街倚江而下,江畔次渐挂起了灯笼,映得四处光华灿烂,江上画舫笙歌,街畔碧瓦朱甍,柳上灯映着水上柳,乐声嘈杂,人声喧嚣。
易小凉来枕江不过三五日,已将各处夜市都摸了个通透,不过她这外来的和尚自然还是比不得周蘅这土生土长的,便拉着周蘅让他给指一指这条街上最勾人的吃食。
谁料走着走着,不见了周蘅人影,易小凉一回头,瞧见他立在一个摊子前目不转睛,一串红灯笼里漏出的光亮将他衬得温润好看。
摊主见易小凉走到了周蘅身旁,撺掇她道:“小娘子,给你小相公买一条罢,你瞧他喜欢的紧。”
小瓷盆里的小金鱼甩了甩尾巴。
听见「小相公」三个字,易小凉这张封安城第一厚的面皮也钻出朵花来,不过瞧着周蘅似乎并未曾听见这一句,只是一双眸子挪不开地盯着小瓷盆,眼里月色温柔。
这让易小凉想起易丢丢瞧见甜糕时候的模样来,她惯是个大方的,便随手扔给摊主一块碎银:“买了。”
从小金鱼身上艰难挪开眼睛的周蘅瞧了瞧慷慨解囊的姑娘塞到自己手上的小龟,一脸欲言又止。
二人挪到吃食摊子前,要了一碟水晶脍和一笼虾鱼包儿,小龟慢悠悠地往桌沿儿爬,眼瞧着就要跌下去了,周蘅伸手将它捞了回来,屈指叩了叩一旁桌子弄出了些动静,它便安生缩回了壳里,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