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迷恋我了(162)
这位炙手可热的公主遍体华彩锦绣, 脸上却并无喜色, 刚刚与皇后的争吵, 似乎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你软禁了你的父皇,你还派人去沿途追杀太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若非冯玉溪迎驾及时,太子就死在西去的路上,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是囚父弑兄啊。”
“囚父弑兄?”云阳公主出离的愤怒。“你口中的兄是谁的儿子?是那个差点害死我,害你不能生育的贱人的!而你口中的“父”又做了什么?他按着你的头,让你认她儿子做嫡子,全然不顾她是你的仇人。你现在指责我,怎么不想想当初抱着我哭的时候?”
……
云阳公主狠狠的掐了一下掌心,她很久没有这种憋屈的感觉了。
她母后当初受了太大委屈?这么多年忍下了多少悲怨。她终于觉得自己为她出了口气,可以让她挺直腰杆, 让她扬眉吐气,结果她反过来责怪她做得过分……
不过是老皇帝抱怨几句,这好母后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一股无处发泄的无名之火在心头盘桓, 她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出了宫殿, 她坐上马车,直奔诏狱。
“林鱼找荣时,说了些什么?”
“一语未发, 小的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云阳公主有些意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难道这一对也不例外?
她屈尊来到监牢,俯瞰委顿在地上的男人,珍珠绣鞋染上了灰尘。
荣时在她探究的视线下,手指用力按在草垫上,缓缓直起腰身,靠墙坐了。
“公主玉趾亲临,请恕臣不站起来了。”
他的嗓音有些干哑,神态却依然从容,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气势上的优势。
“都说荣相聪慧过人,不如猜猜本宫找你来有什么事?”
荣时飞快得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大约……是来找我吵架的。”
云阳正诧异,又听荣时道:“公主脸上有怨,那种自觉壮志凌云却不被理解的怨和自觉累心劳力对方还不领情的怨混合在一起……跟别人抱怨又未免辱没了身份,所以干脆来找我吵架。”
他的语气微妙一顿,又泰然继续:“怨气太浓重,会让一个正常的人变得阴沉潮湿,就像这监牢,或者街边的一条地沟。”
“监牢困人,怨气囚己,如何破解……”
“擦擦桌子理理杂物?”
“你敢戏弄本宫”
荣时叹息:“肺腑之言。”
他亲测有效奈何方法太质朴了,没人信。
“……你还真是大胆,”公主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我真诧异我竟然还没有弄死你。”
“对了,更想弄死你的人是太子,现在他可比我讨厌你,若他登基,你不会有好果子吃。你还不如从了我呢。”
云阳公主蹲下身来,对上他的眼睛:“太子给你的,我和永王都能给你,甚至更多,永王身体孱弱性情憨厚,将来他主政,注定主弱臣强,你不是更好放开手脚?”
荣时垂下了眼睛,苍白的面容仿佛一张纸,一道鼻梁是纸上起伏的褶皱。
“……大家做人做事,总还是要讲基本的道理。”
“一个人,若要握无上之权,主万人生死,本事可以不必多,但德行一定要足够好。”
“你贵为皇室子弟,受无边荣宠,不求对社稷有尺寸之功,至少修修德行,当个好人。可你先炮制刺杀大案,诛连异己,将魏国公府排挤出京,后又网罗刺客暗探,用“暗杀”或“检举”辖制朝臣,恫吓士绅。”
“你有夺权之心,却不做仁德之事,反而尽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朝臣貌恭而心不服,你合不上道,也占不住理。”
公主闻言,嗤笑一声:“你竟然要跟我谈仁德”笑完了又摇头:“罢了,也只有你还配讲这两个字。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满朝文武或多或少都有见不得人的阴私,只有你,越查越清白,大多数人满嘴巴的仁义道德都是用来骗别人,偏你拿来骗自己。”
荣时轻轻动了一动,折射在他身上的幽暗的光也晃了一晃,一时间狭隘的监牢里满满波动着光的涟漪。
“公主还是不明白,若要居万人之上,便得以圣人之心容俗人之行,而如今朝堂之上,直臣缄口,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仕林之下,君子吞声,兰摧玉折萧敷艾荣。”
“你揪着众人的阴私把柄,自觉执了牛耳,众人俯首,其实大家表面不得不顺从你,心里却恨极了你……”
他伸出苍瘦的手指在地上写出一行字,微微颤抖的指尖在落下痕迹时却稳如泰山。
“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