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迷恋我了(151)
头顶的天光出奇的高远,不知何时虫声风声都消失了,天角的月出奇的淡又出奇的白,陷阱里却出奇的静,自己仿佛要被这片空寂消融。
他右臂被竹刀劈开,血流不断,他撕下一片衣服,用左手配合牙齿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效果不太好,血液依然点点滴滴往下渗。
荣时再怎么心性坚毅也是金尊玉贵的高门公子,并未经历过什么生死攸关的磨难,此刻他守着生死不知的林鱼,心头一阵阵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茫然的看着黑与白割裂又交融的荒山高空,薄而小的月亮倒是还在,只是越来越远。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做诗做画会赞美月亮,罔顾照你作诗的灯火。而此刻,天际的月亮高冷而远,心头便只剩灯火。
荣时素来都认为自己的理想,信念,如明月皎皎,而此刻,困居远村寒山,那登阁拜相的理想便离得如此遥远,林鱼的面目却在心中愈发清晰。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怕失去她。那是所有禅学和再远大的志向都无法麻痹的渴慕。
“阿鱼,阿鱼……”
荣时守在她身边轻轻呼唤,薄软的声音里夹杂着抽泣。“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把你带出去?”
“阿鱼”
啪!一只粘着泥土的手忽然拍上他面颊。
“呀?这是谁家美人儿,哭得这么伤心,是准备给我哭出几竿子湘妃竹吗?”
荣时一怔,随即一阵狂喜涌入四肢百骸。“你没事啊?你,没死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里,林鱼听到荣时平素淡雅清越的嗓音完全被惊喜和慌乱和扭曲,感觉到他的泪水和血液浇了自己一脸。
“是啊,我活的好好的,辜负了你要当我“未亡人”的一片真心。”
荣时:“……”
“既然没死就赶紧起来,我们得想办法上去……。”
荣时立即站起身来,也不知守了多久,踉跄退了两步才站稳,他说:“这个高度,一个人没法攀上去,你踩着我的肩膀先上去……”
林鱼有点扫兴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无趣,就让你多哭一会儿。
第68章 . 保证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东方的天空泛出浅淡的白, 两人终于折腾到了坑顶,原本修洁秀丽的人,此刻却都是灰头土脸。
他们浑身狼藉,头上有草屑, 脸上也如花猫, 荣时的模样更惨些, 右臂右手, 红湿了半截,血液摸得衣襟胸口到处都是, 衬着苍白的脸,看起来活像一根刚修成精就被砍了一镰刀的甘蔗。
“伤这么重?”
林鱼一句话唤回了荣时的魂儿,昨夜被刻意忽略的疼痛此刻全数苏醒, 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
“先回村。”
林鱼立即下了决定,她找了金疮药给荣时包扎,随后又一起到水边清洗。两人看到水中的倒影,同时一愣,被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惊愕的说不出话,过了片刻,彼此对视一眼, 默契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荣时把左手放在水里,血污和泥土随着流水一起远去。
疼还是疼的,他失色的唇微微颤抖, 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停。洗干净手又去洗脸, 动作灵活, 丝毫没有显出不便。
荣时做事总是有种独特的认真劲儿,整理自己,整理屋子, 都跟泼墨挥毫写文章一样。
水边的芳草地尽头,有一道浅浅的白沙滩。当年在这道沙滩上,月光如银,好风如水。荣时手拿竹枝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写下一句话。如衎君子,发乎情,止乎礼。片刻后他又提笔写下一句,合乎义。
顾家的义。
彼时的林鱼不懂这句话,也不知道荣时为何这么难过。
后来她就懂了,那是荣时自己的迷茫和痛苦。如衎,安定,和乐,他一个都不占。
对他这种自幼被诗礼浇灌的人来说,失礼是一种极为痛苦而又崩溃的事。
他娶她为妻,是对失礼这种行为的补救,让自己不合礼的行为再次合礼。她很认真的学习,做一个外面世界认可的“好妻子”,因为荣时这个"自救"需要她来补全。
她的视线又落在这个为自己挡刀的男人身上,难以想象这个如此理智的人也会有冲动的时候——有捉鹿事件在前,他应该会认真的考虑一下自己是否会拖后腿。
可他没有拖后腿,还帮了大忙。
荣时的左手也破了,细长的指尖,薄瘦的手背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过来。”
“嗯?”
“我给你净净头发。”
荣时动作一顿,还是走了过来,他靠青石坐了,任由林鱼解开自己的发带。
“翠屏山的女人会给自己的一号二号三号梳头发吗?”
“不会。大家暮合朝离”林鱼顿了片刻,忽然道:“但妻子会给爱的丈夫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