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288)
但他还没能冲过来,就见戚卓容已经握着弓站了起来。
“裴祯暄!”她厉声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裴祯暄痴痴地望着那柄长弓。
“这是天照年间,你搬往黎州开府之时,先帝亲赐的御弓!其上刻有小篆,‘恭俭良德,慎学嘉明’,可这八个字,你哪个字有做到!你谋反作乱,刺杀圣上,妄图颠覆这大绍江山,又岂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她衣摆在东风中轻扬,音如寒凇,“陛下有令,裴氏祯暄,结党乱政,私养兵马,谋朝篡权,其罪昭著!即日起,褫其封号,贬为庶人,满府乱臣,枭首示众!”
梁青露看了看日头,趁机道:“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们扛着刀走上刑场,刀面折过阳光,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彩影。
王太妃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面庞。
裴祯暄还站在那儿,却没有一名刽子手走到他身边。但他被铁链所固,难以迈步,眼睁睁看着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数十道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双眼。
“母妃——”
他撕心裂肺地喊道,可口中被堵塞,能发出的只有模糊的嘶吼。
曾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也曾是金尊玉贵的王太妃,如今却委顿尘泥,人人避之不及,连一具全尸都留不得。
满地人头乱尸,他像一头疯了的野狼,锁链哐哐作响,仿佛他下一瞬就会挣脱,朝戚卓容撕咬而来。
“陛下有言,先帝寥寥数语,才叫你生了不该有的念想,如今以这把先帝御赐长弓了结你的性命,才是有始有终。”戚卓容凛然而立,明明是一身贵女打扮,持弓却格外稳健,长箭自她手中飞冲而出,钉在裴祯暄膝骨之上。
裴祯暄摔倒在地。
“这第一箭,乃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她冷淡开口,在众人屏息之中,裴祯暄对她怒目而视,竟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充满恨意地昂起头。
戚卓容并不在意,转眼又是一箭。这一箭,直中裴祯元肩头,他闷哼一声,却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
“这第二箭,乃是告慰无辜亡魂。宋长炎为你所犯下的罪孽,他没来得及承担,便由你代替。”
不远处,庞侍郎跌坐在地,痛哭失声:“子晖啊——”吕尚书等人扶着他,长叹一口气。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尚书之死,竟然真的是宋长炎所为。所幸当时他们还保持了些许理智,没有擅自因此攻讦戚卓容。
“至于这第三箭……”戚卓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陛下所受的伤,你也该仔细尝一尝。”
长箭疾射而出,穿透裴祯暄心口,自他后背延伸出一段尖锐箭头。
他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
戚卓容将长弓交给旁边的人,有刽子手跑上去探了探,道:“禀梁总兵,人还没死。”
“自然是还没死。”梁青露严肃道,“陛下命王府上下枭首示众,岂有未枭首就先死的道理呢?”
那箭故意射偏了几寸,裴祯暄瞳孔涣散,手脚渐渐发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胸口……好疼……他的身体每抽搐一下,那箭柄便在他心脏里磨擦一下,疼得想让人昏厥,却又因为太疼反而神智清醒。
裴祯元……当时也是这样吗?
他倒在地上,仰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一轮金光照进他的眼睛,让他眯了眯眼。
但很快,那轮金光就消失了。
他看到一道黑影遮蔽了半边天空,朝着自己落下。新鲜的、刚磨利的铁器味道拂过他的鼻尖,视野被血红铺满,沉闷的一声响,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与死寂。
所有人看着场上零落的尸体,大气不敢出。
“行刑已毕,无事者,自行离开!”梁青露高声道。
百姓们你推我搡,嘀嘀咕咕地作势离开,却又想再看点儿什么,迟迟不肯远去。
戚卓容擦了擦手,对梁青露轻声道:“我要回宫,师父一起吗?”
梁青露点了点头:“正好,坐你的马车,也让我沾沾光。”
戚卓容轻轻笑了一声。
梁青露吩咐完了清场事宜,便立即跟着戚卓容上了车。
看着那辆印着皇家标记的马车远去,不少人都疑惑道:“她们二人……何时这么熟了?”
有年长些的人说道:“你年轻,不知道当年大绍和瓦剌开战时,还是如今这位梁总兵的父亲带领甘州军作战。那时朝廷派了戚卓容前去监军,许是那时便和梁总兵相熟了罢。”
“她们二人都是女子,那岂不是在那时……梁总兵这个兵权……”
“啊呀呀,别说了!有些事情,千万别深想!”
履霜与芥阳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道:“你待会儿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