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159)
“三郎可吃好了?”郑玉磬关怀道:“若是好了,本宫也不留你,三郎辞别见过父母,便出宫启程吧。”
“若是在京中有相熟的官员,十里长亭送一送,想来圣人也不会太在意。”
萧明稷坐在贵妃的对面,将她看了又看,忽然失手落箸,瞧了一眼身旁的内侍,止住了他们近前伺候的意图。
他自己俯身拿了那落下的筷箸,随后面不改色地交给了内侍。
然而郑玉磬的面色却为之一变,只有她与萧明稷两人知道,那掩在石榴裙下的绣履被人在凤头处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
小小的尖被人捏在手中,隔着锦缎布料,金银丝线绣成的鞋面,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与不满。
“三殿下,你该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郑玉磬将自己的足收了回来,淡淡瞥了一眼萧明稷,“若是殿下不喜欢这般亲近,本宫安排分桌而食似乎更符合天家颜面体统些。”
“劳郑母妃挂心,儿臣还是觉得这般更亲近些。”
萧明稷浅笑举杯,邀郑玉磬共饮素酒,谢她这般费心整治,但是却低声对郑玉磬笑道:“郑母妃真是偏心,阿爷方才手脚不老实,娘娘都能笑着布菜,怎么到了儿臣,竟是这样吝啬,轻沾芳泽也不肯?”
他细细打量郑玉磬玉容生霞,随手夹了一道酱牛肉,意有所指:“娘娘果然是最受圣人宠爱的。”
国朝不允许食用牛肉,皇帝重视农耕,因此朝廷一直禁止食用耕牛,严防有人偷牛卖到汤锅,但是有一日宫里偶然上了这道菜,贵妃逗趣,喂了长牙的秦王殿下一小口,倒叫这小孩子念念不忘。
圣上当然不会亏待自己宠爱的幼子,这禁令当然不针对未来的太子,他吩咐膳房开了小灶,但是依旧只能给他吃一点,一是因为他不能吃盐太重的东西,二来幼儿肠胃娇弱,牙口也不行,牛肉吃多了也不克化。
皇子犯法从来不与庶民同罪,普通人家偷吃牛肉要杖责罚款,但是圣上心疼孩子,便是吃也就吃了,没什么不成。
圆桌就餐原是圣上的意思,郑玉磬不解其意,但也照着这样吩咐了,谁知道却会被圣上与他戏弄。
皇帝面上正经,私底下却来调戏她,那男子的皂靴都被石榴红裙一道覆住了,瞧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还温存地布了几道菜给她,倒有几分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意味。。
萧明稷面上恭谨,低头心无旁骛地用膳,实际上那银质的碗筷都稍微有了些变形。
他怒不可遏,因此轻薄的时候多少存了些报复的意味。
“本宫听闻三殿下醉心佛道,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种情状,”郑玉磬已经没了胃口,将碗筷放着不用,连陪一陪膳的样子也不装:“佛家第一等不能吃的便是牛肉、狗肉、龟蛇肉,而牛肉又为国朝所禁,殿下居然也吃得下去?”
她与圣上都不是特别虔诚的信徒,当然也不管这些,但是萧明稷不说是如寺庙里的和尚吃素,只禁这几种荤菜,难道还为难吗?
主人陪膳,一般要等客人或者尊者撂了筷箸才会放下,但是郑玉磬是贵妃,也是皇子们的庶母,她这几乎是有些逐客的意思,但是萧明稷却有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一般,淡淡一笑,欣然吃下。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萧明稷笑道:“儿臣口腹之欲不能禁,若是将来做和尚也是个酒肉和尚。”
“三郎怕不是忘记,下面还有两句偈语,‘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郑玉磬掩口而笑:“不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酒戒不得,肉戒不得,杀生戒不得,金银戒不得,色也戒不得,若你做了和尚,恐怕府中那些美人就要哭天抢地了。”
萧明稷也就是能念一念佛经装样子,一个月持斋三四次,嘴上说的是我佛慈悲,心里却是修罗刹鬼,做的尽是些阿鼻地狱里的鬼差事。
“酒肉又如何?”萧明稷望着眼前的女子,敬过郑贵妃后自己饮了:“我早便入了心魔,便是再加些酒肉又有何妨?”
她解了药性之后,冷冷地下将自己收拾妥帖,那满眼的嫌弃深深刺痛人心,他便是有那么一瞬间满足的欣喜柔情,想要告诉她自己只有过她,但是看见那冰冷的眼神,也不肯多言。
他素来心高气傲,平生皆不弱于人,便是天赋不如人的地方也能凭努力的心劲赶上,小的时候课业便不曾有弱于太子的时候,只是为了避其锋芒才不肯显露,而明明他天赋好于旁人之处,更不能允许有人凭借后天超越。
特别是在她的身上。
以至于还叫江闻怀看了笑话。
“儿臣从前不懂事,有唐突娘娘的地方,如今晓事,自知得罪了您,还望郑母妃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