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35)
穆遥回头指点驼车,“你看清楚,我这次出来带的是一品北漠白驼,十年遇不到一个,我这车上便是两个,比你们崔将军的汗血宝马贵重多了——你陪着慢慢走,好生带回来。”
李关山无法,又道,“还有一事,崔将军让末将上禀穆将军,中京城……要派人过来。”
穆遥第一次正眼看他,“什么意思?”
“北境监军。”
穆遥皱眉,“你是说——中京城要往北境军派监军?”
“是。”
“监军——”穆遥疑惑道,“派监军来是谁的意思?人是什么来头?”一语出口,便见靠在沙丘上的男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不知触到何处隐痛,忽一时手足抽动,几乎便在抽搐。
穆遥不由自主往男人走去。
李关山不知所以,亦步亦趋跟着,“末将不知。此事处处透着古怪,按道理,三年前齐聿监军叛国,监军这两个字朝廷一直忌讳得紧。此次咱们北境出兵就不曾安排监军——谁能想到这时候忽然派人过来?”
穆遥刚走到近前,男人在疯狂的战栗中奋力抬一只手,攥住穆遥一点衣摆,仰起脸,纱帘被急促的呼吸喷薄,一上一下快速起伏。
李关山头一回见人抖成这样,大惊失色,“这是疟疾?会传染——”
“放屁,你才虐疾!”穆遥骂一句,握住男人的手将他拉起来,掩在怀里,又除下大氅将他兜头裹住,摸一摸前额,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又烫了许多。
李关山讪讪的,看着黑狐大氅下一点脊背不住抖动,却半点看不清脸。仍旧说正事,“崔将军的意思,派的监军不知什么来头,过来万一坏事,倒麻烦,想请穆将军见面商量。”
穆遥手掌贴在男人前额,片刻工夫烘得手心发烫,快速决断,“监军从中京过来,再快也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等监军到达,说不定咱们已经活捉丘林清,了结北境战事,倒不必管他。”
李关山万万没想到穆遥对监军如此不以为然,“若是就近调派——”
“再议吧,我走了。”穆遥打断,托着男人站起来,“骆驼交给你,李关山,崖州再见。”
李关山在旁,见穆遥扶着一个人行动不便,伸手要接,却被穆遥避过。他亲眼见着那男人不住寒战,双腿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暗暗点头,果然恶疾在身。
穆遥将推给胡剑雄,自己翻身上马,向下一探身拉住男人双臂,同胡剑雄一同发力,将男人托上马,坐在自己身后。反手握一握男人冷冰冰的手腕,“要走了,坐稳。”清叱一声,马匹疾纵出去。
胡剑雄同韩廷各乘一骑,紧随其后。三人卷起一片烟尘,快速去远。
穆遥跑出十数里,回头不见冀北军踪影,一紧缰绳停下。韩廷二人紧随其后,“郡主?”
“齐聿这样不行。”穆遥说完,挽着男人下马,“胡剑雄拿药来!”身子一沉坐在沙地上,男人仰面靠在她怀里。穆遥掀开一点纱帘,男人呼吸急促,双唇鲜红,奋力地睁着眼,顽强地望着穆遥。
穆遥贴一贴男人前额,沉默不语。
胡剑雄递上药丸,穆遥拈在指尖,说一声,“齐聿,把药吃了。”不由分说便压在男人齿间。
男人转头躲避,却被穆遥二指捏住下颔,动弹不得。穆遥压着声音道,“齐聿,你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份,此去崖州危机四伏,你这么神志不清地回去,活不过一时三刻!”
男人沉重地眨一下眼,一颗泪珠沉甸甸坠下,划过鬓角,没入发间,将鬓发染得湿沉。
穆遥抵在男人齿间,药丸沾一点在舌尖,迅速化开。男人喉间一声微弱的悲鸣,闭上眼。
穆遥同他拢一拢大氅,和声道,“不必担心。效文先生医冠天下,药带回去,他必定能配。”
韩廷取了水囊过来,穆遥自己喝一气,又喂他喝水。男人自打吃了药,始终一言不发,在穆遥手中喝过两三口,便侧转身伏在她怀里不动。
胡剑雄撑一条毯子同二人遮挡太阳。穆遥坐着,手掌不时贴一贴男人前额,约摸一顿饭工夫,忽然抬头,“走。”
“小齐公子——”
“睡着了,热度也下来了。”穆遥说着话,指尖在男人昏睡穴上轻轻一点,男人攀着穆遥的一双手悄无声息地坠在沙地上。穆遥手掌贴一贴他前额,“路上难熬,让他睡吧。”
三人仍旧上马赶路,穆遥与男人同乘一骑,用两条束带将男人与自己牢牢缚在一处。男人的身体被大氅严密包裹,又戴着帷帽,旁人走到近前也看不清形体面貌,只能看见一个人伏在穆遥背上。
危山崖离崖州不远,三人马快,不出一个时辰便到崖州城门,一掠而过直奔崖州王府。刚刚转过长街转角,一眼便见黑压压的一群人等在门口,当先一人四十余岁,身着战袍,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