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222)
“是。”
“再抬几个炉子进来。”
“是。”
穆遥走回去,男人已经烧得人事不知,口里除了一个“冷”字,便是间断的一两句“杀了我”。穆遥坐在一旁,沉默地把掌心地贴在男人额上。
很快侍人入内,抬了三四个炭盆,围着地榻摆一圈。穆遥除去外裳仍然觉得热,男人却仍旧抖得邪门,不住口地喊“冷”。
余效文赶到,一言不发上前诊脉。诊一时抬头,“受惊过度,外感风寒——说到头还是心病。”停一停道,“殿下,有一个好消息。”
穆遥抬头。
“秦沈果然没有销魂草——齐相药瘾已经根除。”余效文点头,“那邪物一去,齐相毕竟年轻,仔细将养,身体康复指日可待。”
“齐聿如今这样——”穆遥看一眼高热中辗转的人,“心病比身病还要命。”
余效文不知外头发生什么,“怎么了?”
穆遥简略说了戏台那边的事。余效文皱眉,“前回东御街罪像事发,齐相多日不肯见一个人。这一回更甚百倍——殿下带齐相速回西州,留在中京,再若被流言逼迫,齐相万一有轻生之念,追悔莫及。”
穆遥略一沉吟,“好。”取了斗篷披上,“齐聿我交与先生,我要入宫。”
余效文没想到她如此果决,他在中京早已留得厌烦,倒合他心意,点头道,“穆王速去速回。”
穆遥同齐聿掖好被角,出去同穆秋芳说,“备车,收拾行装,等我出宫便回西州。”打马入宫。
穆琅正看着给燕王裁衣裳,见穆遥过来道,“你那心肝宝贝找着了?”
穆遥扑地磕一个头,旁的不肯说,只道,“齐聿病重,在中京耽搁下去必定性命不保,姐姐容我带他回西州。”
穆琅皱眉,“你走了,燕王怎么办?你喜欢齐聿,我再与他封个官职爵位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他不是敬重他那个老师么?让他做继任太傅——”
“姐姐——”穆遥摇头,“齐聿在北塞王庭倍受折磨,已是落下一身旧病,半点操劳不得,与他高官,同要他性命并无分别。”
穆琅身体往后一靠,冷笑,“这不行,那不行。你与我说个法子?如今新法好不容易推下去,齐聿病倒,赵砚要走,你也要辞官——阿弟没了,阿姐便没个娘家人帮衬了,是吗?”
穆遥一惊,“赵砚要走?”
“可不是么——”穆琅哼一声,“你不是抓了个书生编派许尔芹同齐聿的艳事么,传单撒了满中京,内宫都看到。许尔芹一个姑娘家受不了,前日趁家里人看得松,投湖了。”
穆遥此时方知余效文为何去了赵府,心下一凛,“现下怎么样?”
“大冬天投湖,听说捞上来已是没气了,救是救过来,只怕凶多吉少。”穆琅道,“赵砚没那本事叛出族中,新法他定然是做不下去了。”
穆遥久久沉吟,“我与姐姐荐一人。”
“谁?”
穆遥抬头,“阮殷。”
穆琅目光一闪。
穆遥道,“我前回同阮统领议过此事,他对齐聿推行新法之手段极其不以为然。”
“哦?”
“他说——”穆遥道,“以旧道推新法,新法必亡。既是新法,便当出奇致胜。”她说到此处目中放光,“阮统领同我说,新法涉及各世家之利,他们必定反对。要他们支持,便要让他们得利。”
穆琅皱眉,“新法动的是世家之利,如何让他们得利?”
“我也是这么问他。阮殷说,既然给不了利,便先夺了他的利。比如——”穆遥笑起来,“杀他全家。”
穆琅腾地站起来,“杀他全家时,叫他知道——支持新法便能换回一条命,他不敢不支持。不但不敢,还会极其热烈地支持。”
“是。”穆遥砰地磕一个头,“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新任司礼监掌印——这不是就有了吗?”
穆琅盯着她笑,“阿遥,阮殷既是早早同你议过,你存到今日才同我说——是不是做好了打算,早晚要与我辞行呢?”
穆遥惭愧道,“姐姐原谅我——齐聿旧病沉重,已非止一日,我不能不早早设法。”停一下,“京中军事有胡什里,文事有赵砚。朝里和宫中有阮殷。冀北有田世铭,我必为朝廷守好西北——姐姐速作决断,天下万无一失。”
穆琅低头沉吟,久久点头,“如此,你去吧。替咱们陛下守住西北关防。”
“咱们陛下”四个字咬得极重。穆遥便知她说的绝对不是那个中风卧床的老皇帝,重重磕一个头,“姐姐万安,来年新岁,我带齐聿回来同姐姐团聚。”
“去吧。”
“是。”
穆遥辞出来,刚下天阶便见阮殷一身戎装立在阶下,看见她纳头便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