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番外(72)
不待她作答,孟语唐的声音透过小碗传来,听不出喜乐,“今晚月色正好。我先走了,万事当心。”
“嗯。”丁喜应承道。
小碗另一头的声音逐渐消失,丁喜把它藏到细软里,包袱用茅草死死遮住,躺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今晚月色正好”萦绕在她耳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翻身正对着那片辉光,情不自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见不着月亮,她起码还能追逐着那一点光。
第63章 西漠风沙5
丁喜在西漠大狱关了整整十天,十天后,孟语唐过来接她,跟那位被新关进来的真凶擦肩而过。
她其实早已猜到了,能在自己近旁拿到“销骨水”的,除了孟语唐,只有汪禹了,而且汪禹是个不近女色的愣头青,在醉仙楼整宿厮混,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丁喜低着头没有作声,汪禹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待我死后,有劳你将我的尸骨带回宁安寺,埋在后院,牌位也劳烦同大师兄的放在一起。”
丁喜本来面无表情的,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有些动容,“你说什么?无量大师离世了?”
汪禹“哈哈哈”笑了出来,却没有回答,被狱卒推进牢房。
丁喜有些无措,看向孟语唐。
“走吧。”他说。
汪禹被处以绞刑,行刑的时候丁喜没有去看,躲在屋子里睡大觉,孟语唐倒是替她走了一遭,打点了番,将尸骨烧了,装在白色净瓶中带回来交给丁喜。
“你去过宁安寺吗?”丁喜问。
孟语唐没有回答。但他是去过的,宁安寺最出名的便是寺门口的那一排柳树,春日柳絮纷飞,呛得人打喷嚏,却仍旧拦不住善男信女祈愿的心。
“我备了两匹快马,今晚便可以启程。”
丁喜笑了笑,“多谢你,走吧。”
孟语唐备的马确实能跑,脚力很足,一路上丁喜的脑子仿佛被清空,没有思绪乱想,能在意的只有眼前的路、耳边的风和被马鞍咯得生疼的屁股。
她同汪禹很多年没有见过,跟无量大师更是,儿时的那些故事稀里糊涂的很多都记不清,只剩这两个名字还埋在心里,眼下也只能永远埋在心里了。
好多年前自己万事都要求个明白,别人的故事前因后果都想弄个清楚,在意每一个细节,在她心中,万事万物的巨变都是由某个不经意的“失误”导致的,搞明白这点失误很重要,因为这样整个故事的逻辑才通畅,才能使旁人信服。现在却把心放得很大,那个“失误”对结局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了,就好比今天炒了个青菜,青菜太咸,是因为厨子舌头不灵光还是受了手抖毛病的影响,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嘴的那一刹就把人给齁死了,为了不继续齁死别人只能加水,或者把菜倒掉。
到了宁安寺,丁喜老老实实把汪禹的骨灰同无量大师的埋在一起,无量大师的牌位摆在祠堂,汪禹不是佛门中人,没有办法立在一处,便只能作罢。
丁喜在宁安寺添了些香火钱,小住了几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没日没夜写东西,齐天正宗的故事要有个结局了。
夷心异宗同齐天正宗百年纠葛,打得如火如荼,可是大师兄一觉醒来才发现千般都是大梦一场,夷心异宗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师尊收拾干净了,师兄师弟相处其乐融融,小师妹依然是天真烂漫。师尊去了小师妹家中提亲,万事都很顺遂,选了黄道吉日,在山上大办了一场,红盖头一掀,龙凤烛亮了整宿。次日小师妹已做新妇,再过了几个月,小师妹又怀了身子,派中诸人拿她当尊佛供着,捯饬些大补的食膳给她吃,却被师尊骂“瞎胡闹!也不怕克化不了!”怀胎十月,小师妹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一天一天过,山上的桃树每年开花、每年结果、每年又凋零,年复一年,其乐融融。
“总算有个幸福结局了,”丁喜落笔,嘴角浅笑,不知是喜还是悲。
即使那个放弃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名字。
故事写完的那天,她打开许久未开的房门,一缕晨光照进来。寺里的僧尼已经起床做早课了,步履匆匆,她去饭堂用些斋饭,煎豆腐刚下嘴,眼角余光便扫到徐步而来的孟语唐。许是刚刚睡醒,眼睛惺忪,呆呆愣愣,略显无辜。丁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会孟语唐也注意到她了,在她身边落座,一边拿起干净的碗盛稀粥,一边道了句“早”。
丁喜把嘴里的煎豆腐咽下,囫囵应了句“早”,又好奇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北域没什么急事要回去处理的,便留下来休息一阵。”
丁喜点点头,然后便没有别的好说的了。嘴里的粥一口接一口下咽,眼前却开始有氤氲的水气,视线逐渐模糊,她想起来从前,年少的自己和孟语唐,两个人呆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哪怕是吵架斗嘴,永远不会有冷场的时刻,孟语唐从没让自己的话掉在地上过,此情此景回忆起来,属实叫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