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70)
左丘生听明白了。
“是啊,不能什么都叫你们顶在前头,大人,您也给咱安排些事情干吧,再苦再累的,咱都肯干!咱就想给咱塞北干点事!”
“我明白了,大家都是好样的!塞北有大家,是塞北的幸,也是我的幸。”
“大人,您才是塞北的幸啊!是您来了塞北,也是您带着咱们塞北走出来了。您是个好官!我们过去想着,等您熬到升迁,咱就给您送把万民伞进麟州,让皇上知道您是被奸人陷害,是人家给您泼的脏水,可是啊,咱们这日子过着过着,竟然是到了如今这糊涂境界了……”
“哪里糊涂?”沈遇礼隔着两个桌子抬起头来,举笔笑道,“我问苍天时运在,逢来千载一功成。不争锦绣不争春,只把丹心破重云!诸位,这哪里是山穷水尽,这是塞北又一春啊!”
“不争锦绣不争春,只把丹心破重云……”左丘生失笑,“少年锦时,约莫如此。诸位,塞北有你我,何愁有一日无以还我故里。”
群情激昂的场景叫宋芒有些迟疑了,连月里来,他的冷静自持,更多的是源于他对一切都抱有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对事态发展的每一步判断,都带着不近人情的意味,那时候他没想过旁人心怀何种愿景,每一个人于他而言,都是博弈场上的棋子。
两方较量之时,谁掌握更多砝码,谁越有希望取得胜利。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思维,也是他扩大赢面的先决条件。
他从不介意展露自己的冷漠,也不在意这种好比算计的步步为营是否会叫人抛之弃之,过去许多日子里,他常常是一个人。
除了宋星,但也只有宋星。他这一生,只接受一个例外,也只容许这一次意外。
他一直如此坚定地成长,而此刻却头一回为之动摇。
即便无需言语,他也能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读到“回家”二字。这种滚烫而纯粹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叫他本能畏缩。
人在不拥有的珍宝面前,也许常常展露此种窘迫。
左丘生冷不丁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向前推了一小步。
“诸位,我不愿揽功,也不能揽功。如果说是有人将我们带出困境,且一定要选出这么一个确切的人选,这个人只有宋芒。我们可以做好千件事万件事,但没有宋芒,我们一件也做不成。”
乍然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短短一息之间,宋芒脑海中涌现出许多念头。
但是出人意料地,他在那些目光中,看到了信赖,看到了感激,也看到了希望,唯独没有轻视与怀疑。
被坚定选择,也许是左丘生之流,穷尽毕生所追求的东西。
而这一刻,宋芒隐约预感,自己与记忆中父亲的身影,又一步重合了。
不知不觉间他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周遭都安静下来。
“诸位,我们如今所走的路,是我们不得不走的路。死里求生,生里求安宁。我们既是避祸,亦是破阵,更是与天搏命。”
“身后驽马虎视眈眈,内有新朝豺狼虎豹,前仆后继者争名夺利,恨不能一吞山河,自立为王,而我塞北诸子,流离失所,还教人趁火打劫,无处安身!”
“国不再,我家园难还。王不王,我水火沉浮。我等于此忍气吞声,一忍再忍,不过是叫人步步紧逼,谁又在乎我等生死?死生抛脑后、肝胆皆可弃,我等今日所谋之事,是一条路走到黑,容不得逃跑更容不得后退,但行一步便绝无后路可言。”
“便是如此,诸位,可还愿与我比肩前行?”
第45章 屋里屋外
千余人贸然入城,难免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早在谋划之初,宋芒就将寨子整块山头巡查了个遍,甚是亲睐铁矿后的山陵。
螺旋式下降的地形,能够很好满足上方的俯视视角,只要站在矿洞上方,就能将下方情形尽收眼底。
依山建起一层一层的屋舍,或许正适合在此落营。
见宋芒形单影只,一人独站在矿洞上,王监工爬上来,在后头轻哼一声,“你小子又在琢磨些什么坏主意?”
“此处也许适合。”
他自然有眼睛,自己会看,只扫过几眼,立马知道他的意思。
“是不错。”
宋芒微笑,“劳烦王叔与刘叔继续监工了。”
“你小子真是惯会使唤人,咱俩老东西这辈子被你拉上贼船,算是劳碌上了。”
“是两位长辈抬举。话归正题,我虽有想法,但还不知有何需要的材料,两位长辈可有意见,我好准备着。”
“何愁没有?”刘监工家中有亲戚正是建房的老手,故而他也懂一些,“据说有种石屋,经久不倒,住起来冬暖夏凉。矿上别的不多,就石头绝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