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云端深处(37)
“相思如云,怎堪诉矣。枝枝,他叫云诉。”
“以后,他就是你的玩伴了。”
她那个时候很小,却十分清楚地记得云诉幼时的模样。他比她大不了多少,皱着小脸,很不可爱。眼皮褶皱深深,耷拉着,一副困倦的模样,时不时打个哈欠。看一眼她,也只当没看见。
小小的木谣不知怎么,极喜欢他。大约是他生得极白,而她一向喜爱雪白的东西。于是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姐姐。
……
仿佛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旷野,铺满白雪的地面,插着犹如冰棱一般的晶石,反射着月光,天地间澈亮一片。
瘦弱的身影背着青衣的少年,俩人身上浸透了鲜血,每一步都留下鲜红的脚印,狂风吹过,又被大雪掩埋。
像长途跋涉的旅人,不知疲倦地奔波在前行的道路上。又像走入了一间充满浓雾的迷宫,木谣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身处幻境还是真实,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可是背上身体冰冷的触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不是假的。
木谣突然无比地憎恨。曾经哪怕家破人亡,哪怕受人欺辱,也没有比此刻更加强烈鲜明的憎恨。
她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生命中重要的人,只能成为拖累。她恨苍天,恨它不仁,酷爱把凡人的命运,书写成一篇又一篇残忍而可笑的悲剧。
那恨意星星点点,一瞬间如大火燎原,灵魂都要因此灼烧起来。冰凉的雪落在她的眉心,化开时的沁凉之意,却蓦然使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笑如青莲濯濯的人。
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向她伸出手的人。
忽然就又不恨了。
木谣重新迈起步子,严寒竟然在慢慢褪去,一片枯叶落在脚边。
紧接着听见蝉鸣聒噪,而后,在无限蔓延生长的翠蔓中,看见碧树、清泉、和一树一树的花蕾。
那些含羞带怯的花蕾如同约好了一般,一瞬间竞相绽放,缀了满树芳华。
她亲眼目睹这些变故,震撼万分,只觉心底生出一种荒谬至极的时空错位感。
草地上屹立的晶石反射出她的身影,小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背上安睡的青衣少年身形逐渐虚化,犹如灰尘一般消散于风中。
耷拉在肩上的手臂不见了。
木谣走到泉水边,看见她的倒影。
她背上。
空无一物。
而她骇叫一声,跌坐在地。
手边发丝垂落下来,如鸦羽漆黑,在地面尚且盘旋成一圈又一圈。她的头发不过刚刚及肩,根本到达不了这个长度。再度站起,慢慢靠近那处泉水,俯下身去,发丝扫过小腿,微微的痒。
只是,这一次再没看见一张迥异容颜,清澄的泉水仿佛变成了万尺深邃的寒潭,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她就像猛然跌入了巨大的漩涡,眼前一黑,瞬间没了意识。
……
两道身影,一蓝一白。
“没想到在此处还能遇见你,真是稀奇。”
“莫不是仙界没人了,竟派你来?”
“啧,穆灵仙去百年之久,未有一块骸骨留在世上。你立这衣冠冢,实在是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么?是了,世人都如此想。可我,不过是不想忘记。”
……
谁在说话?
木谣昏昏沉沉,觉得自己像被埋在了地下,周身都是一股湿润的泥土腥气,又像是睡在一片花海中,因为鼻尖除了那腥气外,还有香气……浓烈的香气……浓烈到让人忍不住打个喷嚏。
她就真的打了个喷嚏,并在这个喷嚏中醒来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一阵簌簌声响起,她瞬间清醒,眼角扫见红白颜色在飞速后退,木谣惊悚地发现自己又正处于坠落的过程中,并且以脸庞朝下的姿势,身边时不时擦过一些什么,咔擦声此起彼伏。
底下有一抹白色,像是个人。那人听到响动微仰起头,木谣便远远地一下撞入一双淡金色的眼睛里,那眼睛实在是生得太美太夺目,以至于她忽略了那人样貌乃至周遭的一切,只顾目瞪口呆,连尖叫呼救都不会了。
眸中映着的一抹纤细身影越来越近,眼睛的主人似是被这天降之物吓得发怔,脚步迟迟没有移动,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冷不丁地把木谣接了个满怀。
撞入一片骨肉匀称的胸膛,木谣眼冒金星,抬起头,一片半红不白的花瓣从那人鼻尖擦过,飘落在她头顶,木谣维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看着那张脸庞,他微微垂眸,眼睫长而卷翘,遮住淡金的眸子,容颜恍如冰雪塑成,一抹薄唇轻弯,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云诉没死,放心,
咱们小竹马哪能那么轻易地狗带~他可是心机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