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江湖记(111)
她说着,将那块楠木拣出来,另放一处。
李成竹拿起那块楠木仔细看了片刻,忽然“咚”地丢在一旁。
林木叶笑笑:“在润州,姚觐就是为这东西抓我的。你抓到他以后,他想必跟你说了不少事情。现在物归原主,咱们两清了。”
李成竹道:“你可以接着装聋作哑,为什么要还给我?”
林木叶被“装聋作哑”刺痛了一下,还是道:“因为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原来把它们都埋进衣冠冢,就当我前世不修,再世为人。但后来想了想,你和弦歌因为这块木头起的恩怨,本来就是你和弦歌的事情,我掺和进去,岂不可笑?”
李成竹冷笑道:“两清?这东西本来是我送给弦歌的,现在怎么送到地府给她?”
林木叶道:“我说了那是你的事。”
“如果没有你,这个东西我是送给弦歌的!”
“如果没有我,你也没办法送给她!你要烧给她也好,要给她陪葬也好,想怎么给就怎么给。八年前你会怎么给她,现在再给也还来得及。”
李成竹冷笑:“如果是八年前的我,我会让你送给她。”
林木叶仰着看他:“还好你不是八年前的你。你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不必在这里吓我。”
李成竹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两个人像春天泥田里嘴巴鼓鼓斗气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一口气。
她也回过神来,说:“东西送到,我告辞了。”
“不送。”
她打开东门,走出叠间,又走出叠间,外面清凉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带着秋天阴翳的日子里特有的哀伤的味道。
白果站在了她的面前。
王神风站在了她的面前。
“告辞了。”她对王神风说,走出了北暖阁的大门,一直走,走下了台阶,走上了台阶,走到了轩台处。
吹风冷冷地吹,她打了一个寒颤。
白果抖开披风,给她系上。
凭栏而立,这边的风景依然很好。
站了一会儿,王神风赶来:“我送二位客人出门。”
他带着两人出了大门,出了山谷,一直送到南山门。
“有劳了。”林木叶向他致谢。
王神风回礼,道:“应当的。”
“就此别过。”
“一路顺风。”
“请。”
白果驾车,一口气跑出了三四十里,跑出了月牙镇境,才勒马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往东直走,洛州城主道长宁街,有一家长康客栈。晚上在那里休息吧。”
白果依路找去,找到了那家客栈,依旧要两间相邻的上房。
天近傍晚,居然又有了夕阳。
流火
第二十八章 流火
林木叶小憩片刻,梳洗罢,去敲白果的门:“去吃饭吗?我请客。”
白果见她换回女装,怔了一怔,道:“好。你等我一等。”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衫,淡蓝色外袍,广袖博带,头上系着藻玉发带,作富贵隐士打扮。
林木叶见了只是一笑。
吃饭的地方叫仲永楼,桌椅一般,餐具一般,饭菜一般,连小楼请来唱曲跳舞的班子也一般。
林木叶却看着那唱曲的小女孩儿发呆。
吃完饭,每桌送了一壶菊花茶和一张月饼。月饼有人脸那么大,薄薄的,陷儿有肥肉花生,拌的是花生,只是太甜了。林木叶不爱甜腻,掰了一小块,白果却少见得吃了不少。
“你心情不错?”林木叶淡淡道。
“嗯。不错。”
“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这个仲永楼是洛州的老招牌,你知道的,那种明明不太大不太好的老招牌。他们家的特色,就是一直会在吃饭的时候,请艺人来表演,有的时候是像今天这样的唱曲,有的时候是跳舞,有的时候还有唱戏。六七年前,这座仲永楼在洛州当地风光一时,因为他们请了一位口技师傅,屏风一拉,当堂表演口技。”
白果拿着月饼的手顿了顿。
“有一回表演的是口技名篇《火烧连锁船》,呼呼猎响的大火声把许多客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四顾再三,才确认附近没有着火。经过这次以后,仲永楼名声大噪,专门另辟了一个台子给这个口技师傅专用——就是现在这个女孩唱歌的地方。
每次有口技表演的时候,仲永楼上下座无虚席,原来来吃饭的人,后来渐渐不爱吃饭了,只是专来听口技。没有人见过这个口技师傅的样子,每次表演结束,屏风撤下,那个口技师傅带着面巾致谢。时间久了,就有人好奇,哄闹着要把口技师傅的面巾拿掉,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终于有一天,几个口技师傅的艺迷在堂会表演结束后拉着他劝酒,有个手脚机灵的趁着拉扯间把师傅的面巾拿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必然相貌丑陋,没想到这位师傅原来是个长得清俊斯文的小生。只是这一拉扯,却惹恼了他,第二天他就没来表演了,从此销声匿迹。有很多他的艺迷拉着仲永楼的老板问他的去向,老板支支吾吾不肯答话。时间久了,才透露说口技师傅已经被富室人家请去专门表演,不会再回来了。大家这才惋惜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