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春(40)
她明白过来了,谢渊其实不曾回过中原, 他一定留在附近等。因为中原太远了,他一去一回不可能那么快。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谢渊拉住她的胳膊,劝她,试图让她冷静一些。“卿卿,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了,我们已经离开河越很远了,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河越根本撑不了那么久,你知道的。”
成卿执拗道:“不,我请求你,给我一匹马吧。我一定要回去,我情愿同他死在一起。”
谢渊也坚持:“可是他就是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成卿哭声一震,“可是,可是我不愿意。我的命是我的,也是他给我的。一半是他的,一半也是自己的。我不要听他这种安排。我求你了,谢渊,你让我回去吧。”
谢渊坚持不同意,他拉着她的胳膊,仍旧想劝她冷静一些。
成卿见无法说服他,干脆挣脱她,跑向马车前面,夺了那人的马。
她动作太快,谢渊根本没拦住,或者说,他也不想拦。
谢渊看着成卿的背影渐行渐远,苦笑一声,叫他们不必追了。
“随她去吧。”
他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情之一字,谁又能说什么呢。那些故事里都说,情之一字,拥有开天辟地的力量。
·
河越已经坚持了二十日,已经是强弩之末。成戚已经叫那些愿意走的人都走了,剩下那些都是不愿意走的。
他不愿意强求他们,他唯独强求了成卿。
他想要成卿活着。
简伯来找他,一脸的背痛:“少爷。”
成戚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如今城里弹尽粮绝,撑不了几天,只怕没两天就要被破。
简伯笑了笑,道:“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不枉我生为河越的子民。”
成戚咳嗽一声,看向手边桌上那几盆五十滴。
成卿走后,他特意叫人把这几盆花搬进了自己房间里来亲自照顾。
他看着那些花,同寻常的花也没什么区别。
他却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希望它们有区别,他第一次急切地希望这花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能令人起死回生。哪怕他生出来,便被告知这一生很短暂,他从未这样渴求过能活下去。
倘若真能活下去便好了,什么也不必管地活着。
想再看一眼他养大的姑娘,想摸一摸她的头发,牵一牵她的手。
不,其实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看一眼就好了。哪怕她那时候抱着孩子,从他面前走过也不认识他。
他剧烈地咳嗽一声,帕子被染成红色。简伯紧张起来,叫他:“少爷。”
成戚摆摆手,“没事。”
罢了,倘若这些都不可能。待到他死了,魂魄也能飘荡过去,在她身边流连片刻。
就是中原有些远,有些难找。
·
成卿骑马比马车行进要快,可是马上就要没时间了,她甚至不敢休息,没日没夜地往回赶。
中原竟这么远,成卿眼眶红红,凛冽寒风从她脸上吹过去,她已经没有感觉。
她一心只想赶回河越去,她甚至化作一只蝴蝶,飞回成戚身旁,同他一道,和河越一起成为往事。
她到河越那日,刚好城破。
成戚跳下马,在混乱之中,奔回成家。
城破那一日,成戚拿了火把,从成家的祠堂开始,点上油。成家与河越是一体的,那是成家祖辈的心血,应当同河越一道赴死。
祠堂很快烧起来,浓烟滚滚,火势滔天,而后往别处蔓延。
外面兵荒马乱,成戚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同那几盆花静默坐着。简伯是不愿意走的,也同他坐着,还给他端茶倒水,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
“少爷,你喝茶吧。”
成戚接过茶水,放在一边,他想那些算命的说得也对,他的确是要早早死去的。
成戚和简伯说话:“不知道她今日到中原了吗?听闻中原同河越大有不同,她会不会水土不服,会不会吃不惯中原的东西,会不会……”
他停了声,无论如何,只要活着便很好了。
即便没有他,也能很好地活着。
他早知道成卿一点也不笨,她可精明了,时常算计着很多东西。她只是看起来傻傻的而已。
成卿跑进成家的时候,外面已经很乱,她不知道成戚现在在哪里,只好一边喊他名字,一边找他。
“成戚……”
“成戚,你在哪儿啊?成戚。”
……
没有人回应她,她甚至想,会不会成戚不在成家了,会不会成戚在别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