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戒/桃花落尽满地殇(48)
此时王宫已被烧成了火海,里边的活人就算是长了翅膀也绝飞不出来。
倾城公主从城内烽火楼上眺望远处,将南昭国的每一寸国土都收在眼底,楼高风疾,萧瑟与凄凉之感涌上心头。她口中说道:“拓跋成熙,我还是想知道你对我的真心,若你真的负了我,你所赠与我的伤痛,我定要加倍偿还!无论是十年还是百年!”
南昭国女子向来隐忍刚烈,她说到也一定会做到。
远处击鼓声响震九霄,大梁国军队来势汹汹,浩浩荡荡包围在南昭国都城四周。队伍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银色盔甲的青年将领,此人便是当时的大梁国世子—拓跋成熙,如今的梁国新任国君。他身后手执长矛的赳赳军官便是振国大将军李式微。
李式微头戴铁盔,一身戎装,目视远方,若有所思,忽而偏过脸去对新皇拓跋成熙说:“回王上,冲破这最后一道城门,整个南昭国就归为我们大梁的领地了。王上之霸业,千秋万代,福泽绵延。末将早有耳闻,南昭国公主步倾城国色天香,年轻貌美,王上后宫刚好空缺,此等天人尤物,可带回大梁去。”
经过三年的历练,拓跋成熙比之三年前更加成熟稳重,不知是长途跋涉还是作战太辛劳,这位新任的皇帝周身都透着一种沧桑的颓态,他直直看着远处的烽火楼,声音有些嘶哑,道:“就依大将军的话。”
语罢,李式微一声喝令发出,千军万马向城门浩浩荡荡奔去。行至城下,忽见城门大开,城门中间站着一位全身缟素的女子。拓跋成熙定了定睛,这位女子正是南昭国公主步倾城。倾城公主身上的衣服是用天鹅毛织丝而成,两袖边上用淡粉的银线各绣了七朵桃花,都是一根线秀到底。此服穿戴颇为繁琐,除了参加重大祭礼,她平日极少穿。在这之前,她命令侍女将她盛装打扮,头发高高盘起,缀着一只凤形的金步摇。额头高洁,肤如凝脂,樱唇隆鼻,眉心正中偏上纹了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倾城公主,本就生的貌美,这一盛装打扮,更加美若天人。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气氛突然凝固,十万大军见此女立在城门口,竟都一个个敛声屏气,不发一言。
倾城公主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哪怕是去赴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倾城公主双手合抱,一袭宽袖泻地。目光孤傲,冷冷注视着高高坐在马上的梁国国君。她的大义凛然之态,临敌不惧,铮铮傲骨,就连男儿也少有及得上的。前方十万人马不禁肃然起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轻浮于她。
此刻的步倾城已经是国破家亡,令她站在城门前的唯一勇气是,她作为南昭国王室最后一个公主的仅存的一点傲骨。她身后这座熊熊燃烧的空城,像是在作临死前的最后的怒吼和挣扎。是啊,乘着还能挣扎时尽力的挣扎,挣扎之后,便只剩下灰烬,最后随风散去,归于幻灭。也许,这就是宿命。
拓跋成熙策马驰向她的跟前,伸手要拉她上马。
“倾城,跟我回去,做我的王后。”
拓跋成熙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温和的像一潭死水永远永远泛不起丝毫涟漪波澜。
最后,步倾城临死之前还在想,如果这个男人当时对自己有丝毫愧疚,跟自己坦白认错,乞求自己的原谅,她会不会原谅他?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去做他的王后。可他终究不爱他,他那么薄情寡义。
步倾城眼神仍是望向远处,空洞的令人捉摸不透。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冷的嘲笑,道:“回去?去哪里?”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了指身后被弥漫着的熊熊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宫殿,又道:“这才是我的家,因为你,因为你的到来,你回了它!我再也没有家了。”绝望的语气里带着怨毒。
拓跋成熙怫然,道:“倾城,对不起。”
步倾城看着拓跋成熙的眼睛,这个男人,就连道歉也是这般风轻云淡,她从来都看不清他。她就这样仰望着他,仰望着马上这位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三年前,她为了救他回梁国,她曾绝食三日,在父王行宫宫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她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最后父王母后才答应将拓跋成熙放还梁国。
她救他一命,他却狠心的毁她家园,伤的她体无完肤。她想,这大概是情人间最残酷的以德报怨吧。
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拓跋成熙,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语气里一丝哀戚,两行泪水无声的划过绝世的脸庞。
拓跋成熙轻轻擦拭盔甲上面的点点血迹,半晌不语。
步倾城本来就没奢求他心底的答案,她不过是想要求证自己的眼光是有多差,可终究自己是爱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