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君入罗帷(90)
门户被轻轻叩响,家门口守着的老狗不合时宜的叫着,将这一户人家的寂静霎时间打破。白纸糊成的窗口探出一个人头来,紧接着门锁落下,一个和善亲切的妇人站在了屋前。
“大娘好,我们路上遇见了野兽,想来求宿一晚上。”
卫扶余神色乖巧,配上不甚整洁的衣裙,更显得无辜动人。“夜深叨扰您了,实在是没得法子。”
她天生长得一副长辈喜欢的脸蛋,再加上周身气息温顺无害,大娘几乎想也不想就将门闩开了下来。
卫扶余便装模作样地扶着沈令闻这厮进去,若非她强行拉着沈令闻的手,恐怕这人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谁家三更半夜给陌生人进去?
这厮怎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心里头虽如此想,卫扶余手上的行动却极致的体贴细微。她惦念着沈令闻手上的伤,刚刚坐定便对大娘道:“这附近可有医师?我家夫君受了伤。”
“小姑娘年纪小小竟就许了人家?”大娘的视线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打转,“还以为是你亲哥哥呢。”
说顺口的卫扶余面上有一丝羞赧,她回头,视线撞到沈令闻深邃幽深的眸光里立刻便慌乱扭头。
因为局促,她拧着衣裙呐呐不语,大娘见她害羞,便不再打趣。
“老妇也懂得一些医术,不如先给他看看吧。”
卫扶余自然求之不得,她赶忙道:“麻烦大娘了。”
“我夫——他这手被利刃所伤,已然抬不起来了,还请大娘相看详勘。”
大娘听了这话面色也有些郑重,她将手搓热,然后附到断口处,微微这么一模神色却不复凝重。
“哪有会动不了,根本没伤到骨头,就是皮外伤。”大娘笑了笑,只觉得面前的小娘子过分夸大了,“你夫君身强体壮,这等伤于他根本没什么。”
“若是实在担心,我出去熬点汤药给他便是。”
这样的话听的卫扶余无端燥热起来,她嗔了沈令闻一眼,视线落在他虚虚落着的半边手臂了,有些恼怒。
“你又骗我!”
沈令闻身子侧躺着,神情闲适,听了她言,才慢慢悠悠抬起手臂,道:“哦,原来还能抬起来。”
无赖!
卫扶余小声咒骂了一句,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她生着闷气,脑子突然就好使了起来。
“那你刚刚是不是也在装晕?”
唇上的触感仿佛又清晰了起来,卫扶余光是想到刚刚的情形就有些羞愤。她跺了跺脚,指着沈令闻的鼻尖道:“你故意试探我!”
“是试探你。”沈令闻长睫垂下,在凌厉凤眸上留下一道阴翳。屋外清净无声,却比不得此刻他脸上清冷无波,了无生意。
“若我当时一走了之你会如何?”
沈令闻眼皮一抬,想也不想道:“我不会让你走。”
他凉薄唇角缓缓勾起,漆黑双瞳又勾起嗜血的桀骜来。
“人和尸骨,都得留在我身边。”
卫扶余仰头望向他,只觉得周身毛骨悚然。她咬牙垂头,努力将颤栗的身子舒展了起来。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沈令闻冷笑一声,长指摁在伤口处狠狠下压,过重的痛楚叫他脸上露出一丝快意,整个人也愈发狠厉。
“以为我是温润如玉克己复礼的江大公子?”沈令闻轻笑,狭长的眼眸闪过决绝与畅快。
他心里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告诉她、让她彻彻底底万万全全的看清自己。
内敛与冷硬不过是他对这了无生趣的人间的伪装,他是作恶的根源,是人人憎恶的鬼魅。
他不要虚与委蛇的崇高,他要世间蝼蚁尽数臣服。
沈令闻伸手,意料之中的躲避。
他嗤笑一声,不废一点力气就将卫扶余圈在了自己身边。他伸出手指拂去她面颊上的一点猩红,而后脑袋垂下,将那指尖含入口中。
这令人躁动的血腥味无意让他体内的凶兽爆发到了极点。沈令闻浅浅笑着,藏着无数爱意与往事的眸子落在卫扶余的脸上。
怀里,她在颤抖。
他却笑得顽劣。
“若是你的血,应该更甜罢?”
卫扶余的确被吓着了,腰间过凉的体温再一次清楚又明朗的告诉她,面前的男人并非常人。
不仅身体上,就连心灵也是。
沈令闻收回手,身子像里头歪着,又恢复了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来。
“卫扶余,你根本不了解我。”
若是了解了完完全全的他,应该不会再亲近了罢?
沈令闻自嘲一笑,轻飘飘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不需十分,便是今日,便能将她阻在外面了。
“我的确不了解你。”卫扶余声音细如蚊蝇,“王爷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