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君入罗帷(77)
“我也不知该送王妃去何处,眼下京城他只有魏国公府一个去处,可是王妃不是跟着王爷偷偷出宫吗……”
卫国公府是自然不能回的,若是回了让那长公主抓到了把柄,必然是要以一个私自出宫治罪于她的。
“偌大京城,我倒是没个去处。”
“王爷也没去处。”周砚停下马车晃着手里头的马鞭,似是无意道:“今日上元佳节,应是王爷的生辰才对。”
说完他十分不在意的踢了踢脚步的乱草,只道:“反正王爷生下来没人疼爱,这生辰也是从未有过,谁知道是什么上元还是中元节,许是我记错了。”
“也不知王爷冒险带姑娘出宫为的是什么,倒是费了好一番周折。”
周砚自顾自地说着,眼睛却落在了紧紧合上的车帘。
他话落了没一会,只见车帘被细白的手撩开,卫扶余白皙明亮的脸庞隐匿在光暗中。
“烦请将军带我回去吧。”
少女娇俏的声音宛若黄鹂,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与嗔怪。
“既然是王爷带我出来的,合该是他对我负责才是。”
*
周砚带卫扶余去了雨润大街,赤条条的一整条街道熙熙攘攘的铺满了生活的痕迹。
白日里未曾卖完的竹篓草鞋,旅店里废弃的瓜果饮食。本就狭长的一条街道此刻堆满了杂物,更是无处下脚,更别提空气中浓浓的鱼腥味。
周砚领着她往前走,软软的绣花鞋踏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硌人极了,卫扶余还未走几步便感觉小腿发酸。
雨润大街是京城的贫民窟,这儿住着的人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都有。
卫扶余向来只在下人们的闲谈中听过这个名字,但当她跟着周砚到了这儿才发现,原来真的有地方,连雪落下来,都是乌黑的。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心里头愈发不安,也想不明白沈令闻如何会在这处。
她正要抬头问,冷不丁便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
迎面是一个有四五层高的古楼,古楼年代已经久远,半边墙壁都已破败,墙上的朱漆早已斑驳。四处荒芜丛生,断垣残比,虽是如此,却依旧能看出些往日的繁盛来。
“王爷十岁以前都是在此处。”
周砚伸手指了指二楼,隐隐绰绰的卫扶余似乎看见窗户边有个蓝色的衣角。
这衣角似风一阵,刹那间便没了影,好似幻影一般。
“那十岁以后呢?”
周砚想了想,道:“之后便被送去襄阳裴家念书,十六岁定王府被抄了家,王爷也就随他们一道去了漠北流放。”
卫扶余点点头,对这些事情一点印象也无。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八岁那年来的京城,刚好是定王府流放漠北的那一年,所以她对定王府抄家一事印象尤为深刻。
八岁之前的事情……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卫扶余轻叹一声,心中忽然生了许多感伤。
“也不知王爷当年是如何撑的起偌大一个定王府的。”
“定王当初既然对他不闻不问,王爷为何要回去领这个烂摊子?”卫扶余撇撇嘴,为沈令闻叫屈起来,“左不过是沈家不愿承认的外室子罢了。”
“外室子?”周砚面容疑惑,他道:“王妃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咱们王爷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和府里头的那位大公子一母同胞,都是正经的嫡出。”
“那那那如何身份待遇如此悬殊?”卫扶余讶然,“是你家王爷自己同我说他生母不详的呀。”
“生母不详那是因为……”周砚在原地跺跺脚,恨不得一吐为快。他脑袋一歪瞥见了自楼上缓缓下来的人,立刻住了嘴。
“王爷。”
卫扶余回头望去,万千光影下,她却好像此刻才看清他的衣裳。
银线勾勒的祥云映在靛蓝色莲花缎子上更衬的他矜贵无双,他此刻似喜非喜,脸上神情无波,眼眸也了无生气,好似一尊千古的佛,忘了人间世俗的一切。
卫扶余能察觉到他现下很不开心。
并非外物起伏,而是自内而外的,由骨子里头散发出的腐朽的枯败的悲戚来。
于是她上前轻轻牵住他的手,眼中有化不开的善意与悲悯,甚至还藏了些许自己没有察觉的温情在。
“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卫扶余青葱似的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她咬了咬下唇,开口道:“都想知道。”
“想知道王爷过去如何,现下如何……”
卫扶余抿着唇,轻轻拽着一绝,有些惶惶不安。
“我不该问王爷这许多事情的,只是我觉得王爷为我做了许多事,我也合该为您做些什么。”她仰起脸,又快速地低下头,面上闪过一色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