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君入罗帷(156)
若说陛下是想为定王府洗刷冤屈,那更是不必了。
诸王割据,定王府本就占据强悍兵力,再将身上的罪名洗刷干净了,那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尽数占了吗?
卫扶余想不明白,她这些日子总觉得过往的一些碎片在慢慢联结成一张网,尘封已久的真相似乎快要呼之欲出了。
她起身告辞,却又被江晏清喊住。
“晏妹妹,你买的大氅忘记拿进去了。”
江晏清目光幽暗,落在毛色光滑的大氅尚别有深意。
待卫扶余的身影消失在雪地后,他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有一人自屋后缓缓走来,白衣墨发,赫然便是远在雍州的许清之。
江晏清并未回首,只沉声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许清之在他面前坐定,自顾自地斟上一杯茶。
“江大人可知定王现下在何处?”
“自然在赶来曹县的路上。”江晏清轻笑,“只是他让四皇子元气大伤,四皇子岂能轻易放过他?在路上不免就要耽搁两日了。”
“江大人这可就想错了。”
许清之以手蘸水,不急不缓地写了个字,江晏清起身来看,不觉神色大变。
“他怎么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清之道,“定王和四皇子,谁更得民心?”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道理三皇子如何会不明白?”
江晏清多了几分凝重:“所以他打算先对付四皇子?”
他冷笑一声:“还真是愚笨,焉不知这定王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许清之说:“他三人如何斗我们可管不着。”
“江大人,你需得记着,你我都是一心忠于陛下的人。”许清之眸光饱含深意,以长辈的口吻告诫江晏清。
江晏清照常应着,同他说着客气话,目光瞥到许清之身后,他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江大人,别来无恙。”
沈令闻立于风雪中,一袭青衫犹如翠竹玉立,愈发显得清贵。
他两手端于后背,唇边挂着戏谑的笑容。
他踱步走到站起来的许清之面前,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他的肩膀。
“原来这便是许大人,许大人来这穷乡僻壤之地,真真是屈才了。”
看来他是早就知道了?
许清之冷笑一声,并没有多少惊讶。
“一举一动看来都瞒不过定王的眼睛。”
沈令闻晒笑一声:“是许大人过于自大了。”
“堂而皇之进我定王府,当真觉得世间无人认得你了?”
往事浮现脑海,沈令闻脸上神情愈发冷硬。
他几乎咬着牙开口:“当年许大人一言定了定王府的生死,真真令我钦佩极了。”
许清之神情不变:“定王府当年拥兵自重,若不惩戒,天下必然大乱。”
一声冷笑从沈令闻喉中溢出,他扬起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也翻出了被鲜血染红的里侧衣襟。
“谁规定这天下必须就是祁家人的了?”
许清之眉头一皱,问道:“定王这是什么意思?”
沈令闻睥睨冷笑,满眼具是轻蔑。
他启唇:“自然是大人想的那个意思。”
他眉骨高挺,仿佛堆着冰霜。说话是一贯的冷清倨傲,今日还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气氛冷却到了极点,江晏清站在他们中间反倒是有些为难。
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忽地就听见长廊尽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扶余拎着裙摆小步跑着,发髻间一串流苏小幅度晃动,发出悦耳动听的清脆声。
“王爷,你回来了?”
沈令闻暗道不好,冷峻容颜霎时间被瓦解。他小幅度的低下头,长指灵活地在脖颈间绕了绕,将里侧的衣裳藏起来,只留干净整洁的青色外袍。
江晏清的视线一直都在沈令闻身上,因此他也直接看见了男人霎时间柔和的面容。
从前如何骗自己,今日真真切切看见,他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江晏清说不清自己今儿在心底究竟叹了多少口气,他只是觉得莫名的挫败。细细想来,他少时家族破败,他虽日子过的艰辛,可后来读书入仕,一路高升,竟也十分顺遂。
可偏偏在卫扶余这儿摔了跤。
无论他想与不想,争与不争,她从来不属于他。
江晏清对许清之比了个手势,后者自然极有眼力见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沈令闻今日根本就没想取许清之的性命,如今佳人在怀,他只觉天地万物都化为飘渺。
什么都没有眼前的姑娘重要。
*
“怎么不说话?”
沈令闻站在桌前,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他一咳,背对着他立在窗边的卫扶余便立刻转过身,还顺带恨恨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