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39)
手指很疼,几乎要被掐断了,耳畔凄切的呼叫:“大嫂,大嫂,你醒醒好不好!”崔扶风脑袋要裂开了,猛然间睁眼,哪有什么齐明睿,灯火摇曳,半昏半明,齐明毓床前坐着,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眼睛通红,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眼眶青黑,视线对上的瞬间,那双眼睛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因她睁眼,他的生死方才落地。
“大嫂,你总算醒了。”齐明毓喊了一声,喉间哽咽。
崔扶风抽手,齐明毓惊觉松手,见崔扶风手背鲜红一圈勒痕,嗓子都抖了,“大嫂,对不起。”急忙找药膏,要给崔扶风抹。
不过小小抓痕,有甚要紧,崔扶风轻摇头,摆手示意齐明毓别忙了。
“大嫂!”齐明毓眼里内疚之色更甚,看着崔扶风手,仿佛那上头皮翻肉绽的伤势一般。
崔扶风血淋淋的心抽搐了一下,想起晕迷时梦中情形,自己真个随齐明睿去了,费易平奸诈阴险,陶柏年也非善类,齐家镜坊被吞并只在朝夕,一挨镜坊失了,齐家妇孺便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她不能只求自己快活。
鼻端浓浓的药味,斜眼看去,房间中间地上两个炉子,炭火煨着药和粥,崔扶风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朝齐明毓呶了呶嘴,示意他拿药给自己喝。
齐明毓倒了端过来,先尝了尝冷热才递给崔扶风。
黑浓的汁液,入喉,苦涩在喉间滚了几滚,崔扶风强自压下不适,大口大口咽下。
“大嫂,吃块糖。”齐明毓殷殷叫,递过一块蜜糖。
崔扶风接过,才要放进嘴巴,胸腹间一阵翻间倒海,“呕”一声,忍不住吐了起来。
“大嫂!”齐明毓惊叫,忙忙乱乱,扶住崔扶风,给她拍背,又拿巾帕给她擦嘴,端水漱口。
这一吐,胸臆间的郁闷似乎散了,却空得厉害,似乎挖了心肝脏,一点儿东西不存,崔扶风艰难地喘气,一时热烘烘很难受,一时又觉得很冷,不住打寒颤,周身汗涔涔,衣裳头发都湿了,坐不住,软软滑倒床上。
“大嫂,大嫂,你怎么样?”齐明毓嘶声叫,大喊:“雪沫,快来。”
雪沫冲进来,散着头发,青绫袄子套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一边走一边穿着,看一眼崔扶风,哇地哭起来,“怎么这样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往外冲:“我去喊人请大夫。”
“不要。”崔扶风艰难喘气,看这情形当是深夜,道:“三更半夜的别一惊一乍吓着母亲,我无碍,歇一歇,明日再找大夫来。”
“都这样子了还等明日。”雪沫哭得更悲,心中百般不愿意,却不敢违逆,脚步停了下来。
“大嫂。”齐明毓喊,不肯之意。
“不听……我的话……是不?”崔扶风剧咳。
齐明毓咬住下唇,喉间哽咽,大颗大颗泪水掉了下来,那双眼睛黑得纯粹,不渗半点杂质,哭泣间眉心朱砂痣一颤一颤,本是少年随性而为之时,偏咽着钢刀踩着荆棘,连哭都不能恣意。
崔扶风叹了口气,低低道:“兴许是刚醒来就喝药不行,盛点粥来给我吃。”
清粥温度刚好,软烂适中。
才吃得一口,又一阵反胃,崔扶风强迫自己吃下去,心中想忍,身体却不随她意,吃便吃下去了,却又全吐了出来。
到底半夜里请了大夫过来。
不只齐姜氏抱病过来,董氏也连夜过来了。
崔扶风昏昏沉沉,听得董氏强抑的悲泣,齐姜氏一阵接一阵嘶心裂肺咳嗽,想说两句宽解,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来,指尖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忙忙乱乱,过些时又是灌药,药灌下去还是吐,崔扶风想说,不然先别喝药了,歇一歇,耳中忽听雪沫一声尖叫“血!二娘吐的是血!”
房间众人像是被掐了脖子一般,霎地消了声,片刻后,董氏嘶声哭:“我的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不!我不会死的!”崔扶风挣扎着想开口,脑袋剧痛,疼得无法承受,意识渐渐模糊。
不想死,然而,很累,很难受,就这样随齐明睿去了也好。
最初几日,齐明毓和雪沫还能给崔扶风喂喝点药吃点东西,只是喂进去不久便吐,后来,崔扶风便闭着眼再也没有睁开,最后连药都灌不进去了。
短短时间里,昔日骨肉匀润美人,只剩枯皮包着骨头。
湖州城的大夫都请过了,这日齐明毓又命齐平又远赴扬州请了据传妙手回手的大夫来,大夫看诊过,只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治不了心病,不过拖时日罢。”
“胡说八道,我大嫂不会死。”齐明毓尖声叫,命把大夫打出去,颤颤端了药,要试着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