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296)
进食都不能,凶多吉少。
若真死了,自己百死难赎罪,齐明睿齐明毓兄弟俩这一辈子也难得安乐,不,没有一辈子,两人至善至孝,还不得自绝谢罪。
崔扶风周身发抖,悔青了肠子。
一早就该来看望,齐姜氏纵有错,也是花甲老人,她的婆婆,是长辈。
“母亲!”急切的叫喊,齐明睿齐明毓两人冲进房。
崔扶风默默起身,让开位置。
“母亲!母亲你醒醒!”兄弟俩没看崔扶风,扑到床前惶恐叫。
齐姜氏眼睫眨了眨,缓缓睁开眼睛,看看齐明睿,又看齐明毓,接着,眼珠子转动,往外瞧,落在崔扶风脸上,眼眶渐渐湿了。
崔扶风沉默地与她对视了一眼,退出房间。
“母亲,起来吃点东西可好?”齐明睿齐明毓异口同声问,声音哽咽,一人坐到床上抱扶起齐姜氏,一人端起碗喂她。
崔扶风廊下站着,听着里头的动静,叮叮当当碗勺碰撞,不久,婆子出来,唤抬热水。
显然东西吃下去了。
崔扶风抬步,缓缓回拂荫筑。
这日起,齐明睿没回拂筑,也没去镜坊,齐明毓亦然,兄弟俩日夜床前侍疾。
崔扶风没过去侍候,找齐平问过几次,听说齐姜氏生命无碍,渐渐好转了,也便不再问了。
端午节,齐府冷冷清清,没人想起要过节。
五月二十日午后,齐明睿回了拂荫筑。
整整一个月床前侍疾,回家后将养出来的温润又不见了,形销骨立,白袍穿在身上,如一骷骨撑着布料。
崔扶风窗前站着,在他进院门时就看到了,没回头。
“母亲大好了。”齐明睿走到她背后,身上淡淡的药味。
“那就好。”崔扶风恍恍惚惚道。
“母亲说,她很后悔,她不该说那些话,不该逼我纳妾,她对不起你。”齐明睿低低道。
崔扶风眼皮眨了眨,并不觉释然,也没有心酸。
齐姜氏说这些,是真心觉得后悔,还是想挽回儿子的心,都不重要了。
婆媳的嫌隙已经种下,谁都无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窗外烈日炎炎,远处,翘檐明瓦,绿树荫浓。
崔扶风低声道:“我们和离吧。”
背后齐明睿沉默,许久后,道:“好。”
没有撕心裂肺的泣别。
这一个月里,两人都无时不刻在想他们的前路怎么走。
这一次,幸而没有逼死齐姜氏,大错未铸成。
崔扶风不敢冒险。
亲生的母与子关系无法割舍,夫妻却再脆弱不过。
母亲和妻子,齐明睿只能选一样。
坐着马车出了齐府,崔扶风忍不住仰头狂笑。
再不曾想到,有一天,她跟齐明睿居然是和离的结局。
十年艰辛齐家妇,回头看,像个笑话。
“你和离了!”崔百信尖叫,惊得声音直达云宵。
“是。”崔扶风漠然道,大踏步回碎影阁。
雪沫白着脸,小跑着跟上。
“怎么会这样?”董氏喃喃,失魂落魄。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崔百信大嚎,三个女儿,一个一嫁守寡二嫁和离,一个丈夫获罪入宫为奴,最得意最风光的二女儿,居然也落了个和离下场。
“怎么办呢?”董氏惶然。
崔百信顾自哭。
董氏寻苏暖云拿主意,苏暖云去布庄了,使人去唤她回来。
崔百信哭了许久,攥起拳头往外冲:“我去问齐明睿,风娘哪点对不起他齐家了,他怎么能这么绝情!”
“郎君别急。”苏暖云府门前下马车,拦住他。
“我能不急吗,风娘为他齐家受了那么多苦,他齐家倒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崔百信大骂。
“齐家要和离,那也得二娘同意,二娘既同意,郎君又急什么。”苏暖云淡淡道。
崔百信往前冲的姿态定住。
“再说了,二娘那么好,这湖州城里谁不夸奖,听说二娘跟齐大郎和离了,求亲的还不踏破崔家门槛。”苏暖云道。
“求亲的自然会有,但是又哪有齐家富贵,又哪有齐明睿人才。”崔百信锥心剜肉难受。
“谁说没有了。”苏暖云淡笑。
崔百信怔了一下,忽而,嘴巴大张,结结巴巴道:“陶……二……郎!”
苏暖云不答,径自往府里走。
崔百信不去齐府了,提线木偶似跟在苏暖云后面进府。
“暖云,你说,这如何是好啊!”董氏看到苏暖云,哇地一声大哭。
“哭什么哭,不就是和离嘛,有啥好哭的。”崔百信骂,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水呢。
董氏呆住。
“我去瞧瞧二娘。”苏暖云说,往碎影阁去。
“快别哭了。”崔百信凑近董氏,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