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266)
齐明睿身体慢慢好转,饮食正常,能下地走了,虽则还是虚弱不已,命却留住了。
就在这时,朝廷突然派来一拔人,包括孟进马西永在内,所有管理流刑犯人的人全被换掉。
王家人的处境在长孙无忌被迫自缢死一落千丈,但换了监管之后的日子,才真的是置身人间地狱。
皮鞭随时随地落在身上,天不亮就被赶起来干活,三更天才能停下来,粗糙的面饼也不能尽得,热水没有了,吃不饱,只好挖野菜树根填肚子。
流放许多年,吃尽苦头的王家人也承受不住了。
女眷一个接一个倒下死去,接着是男人,世家大族,两百多人流放,到岭南时余百来人,到此时,只余二十来人,连王擎正是壮年之时,也捱不住死了。
齐明睿还活着,但一口气随时就要断了。
王骁很后悔,早知道,当年就听齐明睿的建议,剿流匪立功,争取脱身。
柳洛萱也很后悔。
王家嫡系的,如今只剩王骁和她,以及齐明睿这个表面上的王家嫡出幼子。
新任管营曹刚对他们三人尤其狠。
柳洛萱咬牙尝试用对孟进那套对曹刚,曹刚却不为所动。
长孙无忌死后,皇帝夺回辅政大臣手中权力,大权在握,帝后渐渐离心,武皇后专权弄威,皇帝也受其所制,念起王皇后的好处了,有意赦免王家人流放之刑起复王家人,武后怕王皇后娘家人重新得势,一面压着不让皇帝赦免王家人,一面差人来岭南,折磨王家人,要让王家人承受不住病死。
曹刚奉命而来,自然不可能为女色昏头。
蒋兴就在这时来到崖州。
没有直接找管营,蒋兴只是假装路人,在犯人劳作地周围打转,悄悄打量王家人,寻找齐明睿。
横亘脸上那道碜人的疤痕让蒋兴一时间没认出齐明睿,几日后,当他从柳洛萱口里听到书信里提到的王骏两字,惊得许久盯着齐明睿没言语。
那人不可能是齐明睿!
蒋兴死死盯着。
齐明睿摇摇晃晃,削薄的没有一点肉的身体,拿着镰刀,弯着腰割山草,许久没割下一把来。
柳洛萱在他低低哭泣,小声叫:“齐明睿,你坚持住,我给你妻子去信了,她会来救你的。”
这人真的是齐明睿!
这么虚弱,果然要死了,要弄死他太容易了。
蒋兴决定晚上潜进齐明睿屋子,掐死他。
夜深,蒋兴靠近茅屋,听到柳洛萱撕心裂肺的哭叫。
房门大敞,王家人床前沉默站着,管营曹刚一旁不耐烦喊:“死了就死了,哭什么哭。”
齐明睿死了,不用自己动手。
蒋兴大喜,虽说杀齐明睿看来不费力,能不动手更好,欢欢喜喜回湖州。
孙奎担心着,听得齐明睿真个死了,松口气之余,疑惑:“那么巧,你去了就死了?”
“他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拖着一口气等崔扶风去救他,没等到死了,也没什么稀奇。”蒋兴道。
孙奎一想也是,那封信里本来就说齐明睿捱不住要死了,拖了这许久已是意外了。
“属下走了这么久,崔扶风和陶柏年可还安生?”蒋兴关切问。
“别提了……”孙奎好心情尽消。
费易平已与崔梅蕊和离,因着崔锦绣不肯还二千五百金的事,他已经和费易平决裂,崔百信把肖氏赶出崔家,肖氏如今在刺史府里住着。
“居然变成这样。”蒋兴惊讶,迟疑了一下,道:“二千五百金也不是多大的事,夫人干嘛不拿出来。”
“吃进嘴里的肉哪有吐出来的。”孙奎与崔锦绣一样的贪心,不以为然。
“费易平还是有点用的,与他交好,把他推出来对付崔扶风和陶柏年,孙公便可以省很多事了。”蒋兴道。
“陶家镜坊和齐家镜坊的关系已今非昔比了。”孙奎得意笑,他支持崔锦绣不还钱,也是因为费易平已失了作用,“陶柏年前些日子被陶骏夺了管理陶家镜坊的权利,陶家镜坊如今是陶瑞铮在打理,陶瑞铮跟崔扶风可不像陶柏年和崔扶风那样亲密,不会帮着齐家镜坊。”
蒋兴大喜,连声叫好,“没能与陶家联手,齐家就势弱了,崔扶风一个人翻不起大浪…”
“正是。”孙奎摸下巴,志得意满。
蒋兴又奉承了几句,便告退。
孙奎进内堂,要把齐明睿死讯告诉崔锦绣,里头崔锦绣和肖氏在吵架,门口站了会儿,长叹口气又往外走。
崔锦绣和肖氏这些日子没一天不吵架。
崔锦绣嫌肖氏愚蠢,居然被崔扶风诈出真相去。
肖氏委屈,申辩自己只是想息事宁人,为的她好。
崔锦绣又嫌肖氏被崔百信赶出崔家时,积攒多年的梯己没带出来,肖氏也自心疼着,要崔锦绣去帮她讨要,崔锦绣却又嫌丢人,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