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234)
崔扶风本就一旁看着,离他极近,这一步,两人几乎脸贴脸了,崔扶风飞快后退,由不得又磨牙:“陶柏年,扶风有夫之妇,要我说多少次请你自重。”
“齐明睿已经死了七年了,你哪来的夫。”陶柏年嗓音拔得很高,尖锐刺耳,朝崔扶风逼近,崔扶风后退,他再逼近,她退一步,他前进一步。
崔扶风后背抵上院墙,退无可退。
陶柏年一双手搭上崔扶风肩膀,嗓音低了下去,沉暗缠绵:“崔扶风,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我能千里奔波帮你为齐家翻案,你能寒夜不眠陪我捉摸制镜之道,我爱铜镜,你也爱铜镜,你我是知音人,齐明睿已经死了,你为他守了七年足矣,嫁给我吧。”
崔扶风身体不受控制抖颤,一双腿发软,脚下大地像是裂开了,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巨大力道拉着她,要将她扯进深渊里。
许久,在陶柏年灼灼如火的目光里,她扬眉,轻笑了一声,“陶二郎这话好生奇怪,你帮我齐家翻案,我齐家已用一年红利酬谢,你捉摸制镜之道,我是制镜之家家主,自然感兴趣,一旁观摩有甚出奇的。”
“一年红利!齐家镜坊若倒了,我陶家得利何止齐家镜坊一年红利!”陶柏年咬牙,不愿承认,也从不肯去直面的真相,这一刻无比狰狞,“若不是喜欢你,我何必帮齐家翻案。”
崔扶风一双手垂在身侧,无措地抓住墙面,当日陶柏年先是拒绝,接着忽然主动改口,她其实也奇怪过,只是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可能。”她摇头,正颜肃容:“请陶二郎勿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陶柏年苦笑,向来高傲,心里眼里只有铜镜,视女子如无物,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把心奉在手里递上,乞求收下。
崔扶风沉默,眼里的抗拒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利刀。
“崔扶风,你……你对我就这么不屑么?”陶柏年眼底灼热的火焰瞬间化为滚滚阴寒,几乎凝成实质的刀锋,从眼底迸射而出,“我自问并不比齐明睿差,容貌、家世,能力,我都与他比肩,若你喜欢他温润如玉雅量无双君子性情,我也可以改。”
所以他穿白袍,装优雅。
崔扶风深吸一口气,让胸膛中翻滚的思绪慢慢沉淀,直至完全平静,直视着陶柏年的眼睛,缓缓道:“陶二郎既然捅开来说,扶风也就明白说话了,你并不比睿郎差,跟睿郎的温雅谦和相比,我心底,其实更喜欢你这种无所顾忌、快意人生、悍然强硬的性情。”
陶柏年眼底阴霆蓦地消散,喜悦从那双凤眼浸染开。
崔扶风笑了笑,“但是,你来到我面前迟了。”她抬头看向天空,蓝天高远,日光明净,她的眼神万般旖旎:“我七岁就遇到睿郎了,没有他,就没今日站在你面前,挑起齐家家主重担的崔扶风,只有一个闺中受了欺负不敢反抗以泪洗面,怯弱无能,依靠夫君而活,像我母亲我大姐那般的女人。”
陶柏年眼底喜悦消失,随着崔扶风的话,终至一片死灰。
第122章 相知
“陶二郎摸索了一晚,可是有什么收获?”崔扶风转了话题。
“确是有所收获。”陶柏年淡淡道,收回搭在崔扶风肩膀上的手,神色恹恹,“民间镜坊用镜模制镜范再制铜镜,步骤是相同的,以前如此无甚不对,最近这些年,咱们两家在铜镜纹饰上不停创新,纹饰越来越复杂繁缛,镜模需多次经常修整,制镜数量大,修整了也不能多次重复再用只能又重制镜模镜范,甚是费力,我想,不妨把镜模分类,由阳模制出一次阴模,再由一次阴模制出二次阴模,对花纹图案的修整在阳模上进行,对于鸟羽等更细致的图案,则通过堆砌、按压、雕刻等方式在阴模上制出。这个制镜法,可以让镜工们制镜比以前省一半工夫。”
“太好了。”崔扶风大喜,陶柏年最喜听他吹捧,此创新也值得大吹一番,因道:“陶二郎只是瞧瞧官坊镜工制镜,便想出如此好的制镜之法,着实厉害,世间无人能比。”
陶柏年毫无反应。
崔扶风未曾被他如此冷落过,不觉尴尬,眉眼无处安放。
“我自然厉害,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陶柏年忽地嘻嘻笑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僵硬。
崔扶风松口气,笑道:“扶风一直知道,不过陶二郎无所不能之处,让扶风每每意外,由不得万分钦佩。”
陶柏年“哦”一声,眼底神色又变了,隐约一抹怅然。
崔扶风猛醒起,自己刚才那话忒亲昵了解。
暗暗叹气。
再怎么想划下楚河汉界撇清,也回不到初识之时的尔虞我诈互相利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