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226)
陶齐两家镜坊上下人等喜气洋洋。
崔扶风也自高兴。
只是自己的制镜技艺委实平常,齐家镜坊里随便一个镜工都比她制镜之技高明,有些担心,迫不得已,说不得只好去请教陶柏年化解之法了,正要去陶家镜坊,陶慎卫奉陶柏年之命过来了。
“我家二郎说,武皇后此命,不过抬举陶齐两家,施恩商户,让大唐商户觉得她重视商事对她有好感,技艺如何不重要,无需担心。”
崔扶风细思,果是如此,高悬的心放下。
齐姜氏心中却无喜反忧,媳妇和陶柏年走这一趟回来,怕是就要改嫁了。
晚膳后,母子婆媳三人围坐坐榻上,灯光明亮,中间几案上三碗冰酪樱桃,商议进京事宜。
“长途跋涉,你一个女人家忒累,不若给毓郎去。”齐姜氏端起碗,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皇后懿旨当家人进京,毓郎不是当家,让他去逆旨了。”崔扶风摇头。
“你把家主之位传给他便是。”齐姜氏状似无意道,此前齐明毓跟她说别急,他先试着插手管理镜坊,可她后来跟齐安打听过,齐明毓根本没动静。
“这倒是个办法。”崔扶风看齐明毓,有些意动。
齐明毓不料齐姜氏越过自己直接跟崔扶风提家主之位换人一事,周身血液往脑门冲,差点控制不住发火,端起樱桃酪,接连吃了几口,强压下怒气,作了为难之色道:“此番进京还要寻机会扳倒孙奎吧,会不会行事不成招祸?”
齐姜氏没想到这一遭,脸色白了白,当即对崔扶风道:“毓郎到底少不经事,不然,还是你去吧。”
此行看似平安,却也隐藏着风险。
崔扶风也怕齐明毓有意外,点头应下,不想跟陶柏年独处,又道:“毓郎留着照看镜坊,让齐安随我上京。”
齐姜氏也有此意,崔扶风主动提出来,倒有些讪然。
皇后旨意不容拖延,等不及在家中过中秋,八月十二日,辰时初刻,崔扶风带着齐安,到城门口与陶柏年汇合。
陶柏年先到了,白色云锦广袖长袍,袍摆在晨风中微微扬起,跨下不是原先常骑的黑马,而是白色的,通体雪白,跟马背上的主人相映,飘飘欲举,清雅几可入画。
崔扶风暗暗撇嘴,暗道长途跋涉穿白色,忒风骚,又道,便是穿白装模作样,也不是齐明睿骨子里那种风雅,视线掠过,看到陶柏年身边陶慎卫,不觉讶异。
陶柏年要带人服侍,怎么不带陶石,陶慎卫跟他走了,陶家镜坊可就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齐安也颇意外,马背上冲陶柏年拱手施了一礼,望向陶慎卫,两家时常一起研制铜镜,很熟了,问道:“怎么是你一起上京?你走了,你家镜坊谁管事?”
“镜坊里对自有一套流程,大家都很熟了,无妨,外头有什么事,齐二郎自会照看一二。”陶慎卫笑道。
齐安想想也是,笑了笑,不再问。
四人提缰,齐安和陶慎卫落在后面,陶柏年和崔扶风并驾走在前头。
道路向远处延升,天高云轻,朝霞浅浅一抹橘色,路两旁景物缓缓向后退去,晨风拂面。
“此番我打算找机会把孙奎撵下马,陶石那厮就一话唠,干不了大事,陶慎卫办事可靠些。”陶柏年在马背上探出上半身,突地凑近崔扶风。
崔扶风吓了一跳,差点挥手甩一鞭过去,没好气道:“我怎么听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别是你带着陶慎卫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陶柏年脸色一僵,霎地坐直身体。
崔扶风狐疑,侧头看过去,陶柏年朝她高深莫测一笑,崔扶风低哼,陶齐两家眼下虽没明白结盟,却也是同进共退,不需担心陶柏年对齐家不利,扬鞭“驾”了一声,不再搭理陶柏年,纵马疾驰。
陶柏年擦一把额头冷汗,提缰追了上去。
陶慎卫在后头心虚地悄悄看了一眼齐安。
晓行夜宿,六日后,官道进入樊山。
樊山北临长江,南濒洋澜湖,万顷碧波相连,山路崎岖,盘旋弯曲,走了一半,迎头高矮肥瘦着装各异十数人骑马过来,一人叫道:“前面路堵住了,前些日子暴雨山体滑坡,过不去,需得从山里绕过去。”
“多谢提醒!”陶柏年道谢。
那些人打马进了山林。
“咱们跟在他们后面走吧。”陶柏年道。
道路不通,只好如此了。
崔扶风没有反对。
树木粗壮,枝叶遮天蔽日,没有路,无法骑马,一行人牵马步行,脚下厚厚的落叶吱呀吱呀响,每一次抬脚都很吃力,荆棘密布,杂草丛生,矮的掩过膝盖,高的掩过头顶。
崔扶风到底是女人,体力不支,陶柏年穿着白色锦袍,不时拢一下袖子,掩一下袍摆,两人渐渐落在后头,齐安和陶慎卫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