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6)
她当然有反抗!
当年西齐兵败连退十几年,她跟着兄长上阵杀人时,那一把长矛使得风生水起,她骨子里就有不平便争的血液在,如何不会反抗?
凭什么学字?
凭什么看书?
这些算是为她好,那凭什么学琴谱曲还画画?!
但……她打不过。
所以、只能认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出了无有斋,秦鹿一路朝轩城过去,这一处他们三年前搬来的,至多再有七年便要离开了。
十年够长了,身边的人一个个从年轻变衰老,从青年变中年,唯有他们还停留一直不变,时间长了,总会被人起疑心的,以新的身份来,再悄无声息地离开,是宿命。
轩城到处都是书香气,城中光是书院便有七座,整个儿煜州有钱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轩城来读书,天赐王朝虽然是靠征战获得了天下,但不可否认后续育人方面做得也算不错,这处有最酸的文人,也有富得流油的商贾,秦鹿原以为梁王爷搬来轩城,是冲着轩城读书比天高的气氛,却没想到,他是冲着秦戏楼来的。
秦戏楼实则并不有名,因为天赐王朝的人大多不听戏,唯有西齐的一些王孙贵族有听戏听曲儿这习惯,因为无人听,便无存在的必要,当年西齐遍地都有的戏楼,渐渐也改了行当,唯有这秦戏楼算得上是从西齐一直延续下来,经历百年犹在的。
以梁王爷的话来说,这戏楼唱曲儿,有过去的味儿。
远远瞧见秦戏楼的顶,秦鹿一路上回想起不少过去的事儿,断断续续,已经在心中起不了什么波澜,路边卖烧饼的老头儿瞧见秦鹿,顿时笑了:“哟,秦姑娘,几日不见,又被你家主人罚抄书了吧?”
秦鹿扯了扯嘴角,没回复,却是默认了,她瞥了一眼刚烤出来的烧饼,老头儿顿时心领神会,以黄纸包了两个递给她,秦鹿笑着说:“老规矩,等我家主人从这儿过了,你朝他要钱。”
“好叻!”老头儿说罢,便见秦鹿咬着还冒热气儿的烧饼继续朝前走。
将到秦戏楼,天色又变了,黑压压的乌云遮下,似乎即将要下一场大雨,盛暑天便是如此,阴晴不定。
路边行人也都抬头望天,摆摊卖女红的妇人从柜子底下抽出了几把伞也顺便卖着,瞧见秦鹿来了,打了招呼:“秦姑娘,马上要下雨了,给你一把伞。”
秦鹿接下,道了句谢,抿了抿嘴指着只有十多步便能到的秦戏楼,问那妇人:“我家主人可在里头?”
“今日没瞧见呢。”妇人摇头,秦鹿立刻松了口气,对妇人道了句谢,又挑眉给了个眼神,妇人立刻知晓,便是只要她家主人来了,高喊一声自家在后头淘气的娃娃名字,好让秦鹿提前准备跑路。
其实今日大暑,按照梁王爷的性子,应当会去找个茶楼饮茶,再买两根香回去烧,所以才不在无有斋中,来听戏的可能不高,秦鹿才敢朝这边来玩儿。
妇人瞧见秦鹿朝秦戏楼跑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远方来探亲帮忙的表妹凑上前,问了妇人一句:“方才那小姑娘是谁家的?长得可真好看,一瞧便知是大家闺秀,只不知怎的一个人出来,身后也没跟个伺候的人啊。”
妇人笑着说:“那秦姑娘是几年前跟她主人一同来轩城的,也非大家闺秀,是个实打实的下人呢,不过她家主人有钱,行事派头都像是京里来的贵人,像是生了什么病,来轩城静养,为人还非常谦和,虽说这秦姑娘是下人,可他家主人一点儿也没把她当下人看待,想来也是有福啊。”
“如此,姐姐你看,咱家弟弟可能与这姑娘攀上亲啊?”那表妹想起自己还有个年过十八的弟弟尚未娶妻,心里着急,妇人连忙道:“表弟的性子我还不知?与秦姑娘绝对合不来,你还是别想了,去,帮我看着点儿孩子,这小子一个转头又跑没影儿了。”
对话才结束,天边便起了轰隆一声,雷电即便是在白昼也清晰可见,蓝紫色如枯树枝般炸开。
秦鹿才刚入秦戏楼便落了大雨,差一步就要淋湿,她看着手上还没来得及用的伞,顺手将伞递给了门前招呼的小二。
小二瞧见秦鹿来了,又朝外看了看,秦鹿自然朝里头走,边说:“我家主人没来。”
有钱的没来,没钱的又来蹭吃的了。
小二撇了撇嘴,先给秦鹿上一杯茶,又端了一盘瓜子,台上正是秦戏楼的台柱子在唱曲儿,红粉交错的脸上摆出个嗔怪的表情,轻推身边的人,惹得台下纷纷笑了。
秦鹿喝了口茶,有些涩嘴,她尝不出好茶坏茶来,跟兄长打仗的第一年她才十四岁,便学着喝烈酒了,于她而言,白水都比茶好喝,但她家梁王爷喜欢茶,所以秦鹿虽然不会喝茶,但会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