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289)
阮红红较为认真地看向他,梁妄问她:“你可记得,此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阮红红仔细回想,她似乎没有过多快乐的日子,就连笑容,也是近两年才学会的,她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因为余劲佟在,她的脾气便可以无底线地更差,但在外人面前,阮红红知晓服软,知晓害怕,这才显得乖巧些。
她以前的所有回忆,都关乎于对余劲佟的憎恨与怨怼,后来的两年,没有憎恨与怨怼,但也学不会豁达,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似乎都是在逃难里,那些细微短暂的一瞬。
比方说披在身上的衣服,比方说吹得不烫了才喂到嘴边的食物,再比方说,她每天坐着,等余劲佟替她梳发的那一刻钟。
她没有过最快乐的时光,阮红红为难了。
梁妄又道:“便想着那些能让你笑起来的事儿,再将我手中的铜钱拿过去。”
阮红红回想,实在想不出几分画面,脑海中一瞬闪过的,是她与余劲佟最后一次见面,他要出门去打猎,说要给她带只兔子回来吃,阮红红接过铜钱,那铜钱到了她的手中,忽而发出刺耳的尖叫。
犹如冰水浇入大火中,刺啦啦的声音夹杂着仿若女子的哭泣声,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声音便渐渐消停,而阮红红手里铜钱上的黑气烟消云散。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铜钱还给了梁妄,梁妄伸手接过,铜钱于他五指上又转了一圈,梁妄道:“你瞧,黑气没了。”
阮红红定定地看着那枚铜钱,对于方才可怕的声音还心有余悸,于是往车门边上靠近了些,警惕地看向梁妄,壮着胆子说了句:“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车外架马的秦鹿也听见了那尖叫声,与先前在田粮镇里听见的声音一样,叫人心里发毛,很不舒服,她将车速放慢,回头掀开车帘朝里头看了一眼,问梁妄:“没事吧?”
梁妄裹紧身上的披风,打了个喷嚏道:“冷呢。”
秦鹿这才放下门帘,随后又听见梁妄轻声问了句:“你冷吗?”
秦鹿瞥了一眼自己几乎冻得僵硬不能动弹的手,笑嘻嘻地回了句:“不冷,我方才骑马跑了一路,身上还出汗了呢。”
马车跑得不算慢,等秦鹿他们几个到了江春镇后,已经是巳时了。
镇子里的人比她早间见到的要多一些,因为战争未波及到江春镇,这里还算热闹,街上也有吆喝着卖东西的。
难民有朝这边走的,大多都缩在街巷中避着风,一个镇子里头,能搜出两百多个难民。
但大多难民都希望能进州水城,直到卓城之后,因为在城池之中有兵队保障,这些城外散落的镇子与村庄,指不定哪日就没了。
马车进了镇子里后,便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客栈老板也是实诚人,有些难民身上还剩一些铜钱,他能供几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避风,也有个住的地方,那些身体强壮的,还可以帮着掌柜的干一些粗活,能挣个每日的口粮。
秦鹿下了马车,本想要间上房的,才发现自买了马与干粮后,自己的银钱所剩不多了,于是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还是选择了间普通的客房,但让掌柜的换了个新的棉被,不然梁妄可睡不着。
交代好了之后,梁妄才下了马车,阮红红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进客栈时,小二朝阮红红看了好几眼。
秦鹿只要了一间房,她没那么善心,阮红红一个鬼,睡哪儿不是睡,现下手头不宽裕,秦鹿便只能紧好的给梁妄,她晚上再缩梁妄怀里,蹭个被窝。
秦鹿与梁妄都是一夜未睡的,等小二将新被褥抱过来,秦鹿铺好了床后,便让梁妄躺下好好休息了,她自己跟着小二出了门。
客栈老板养了一只狗,长不大的那种,就在后院里咬着雪球玩儿,阮红红陪着狗一起,倒也不用人管。
秦鹿将小二拉到一旁,问了句:“小二哥方才怎么看了我妹子好几眼?”
“那是你妹子啊?”小二惊讶:“这世上,怎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之人呢?”
秦鹿眉心轻皱,问他:“此话怎讲?”
小二道:“就在前两日,我们镇子上来了一对父女,那男人也在我们客栈住过两天,好似是受了点儿伤,买了药喝了两日,今早才收拾行李离开的,他那姑娘,便长得与你那妹子一模一样呢。”
秦鹿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你亲眼见的?”
“他在我这处住了两日,走哪儿都将女儿带着,我还能认错不假?方才我瞧见姑娘的妹子进来,还以为是那一对父女去而复返了,可这两个小姑娘的性子,可是完全不同的。”小二道:“今早走的那位,唉,性子不好,脾气也差,总板着张脸,我们院里那条老狗有些年岁了,三五年没开过几次口,每回见她都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