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笔记(86)
“不是。你醒来的贺礼……还真有一份大礼,等你回来了我给你。”
宰相们来找我,其实并没有十分紧急的事务。自从眼疾以来,我渐渐发现我的宰相三省六部,其实未必需要我时时盯着。所以高祖皇帝说“垂拱而治”,其实就是这个道理。韦缇虽然事事躬亲,但是也不仅一次劝过我,为君者不能如此,我到现在才算体会。只是我登基日浅,人心未附,忽然不视朝,难免人心猜疑。
我同参预朝政的几位大臣说完了政事,方才道:“近日朕静心养病而已,未得与诸臣相见,使你们虚惊了。”
他们都说不敢。
杜回犹豫了一会儿,道:“朝中上下确有虚惊。此次宫内有皇后应答,朝内之事,却不宜涉之皇后。陛下今有皇子,臣请早立太子,以明昭穆,以绝非分者之想。”
“右仆射之忧虑,朕亦知之。只是皇子年方四岁,虽然聪敏,但是封王朕尚且恐其德行不足。何况为储君呢?朕虽眼患疾,精力尚在,若有逆心者,诸公岂不能与朕共讨之?”
“臣妄言。”
我笑着过去扶起他:“杜公所言,是朝中诸臣所虑,而人不敢言,杜公言之,非妄,是忠也。朕赐绢百匹,以旌忠义。”
“谢陛下。”
“朕承文帝遗志,改元大兴,欲有所兴旺于天下。现在大业刚刚开始,怎么能够因为一些小事而心生彷徨犹疑呢?朕尚且知道自勉,希望诸公与朕同心。皇后与朕是一体,平民之家,夫遇疾,而妇人操持于外者,亦不少见,勿复怀疑!”
“诺。”
宰相们退下以后,廷尉张洁求见。
我这才想起桑梓的事。
“桑梓的事,审问得如何?”
“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请求面圣辩驳。”
“验身了么?”
“是,已经由女使验过,确是女子无误。”
我皱了一下眉头:“一句话都没说?”
“她说除了是女身一事隐瞒,其它的并无隐瞒之处。还说、还说陛下应该知道……”
“什么?!”
张洁低头。
“用过刑么?”
“……没有。”
我不禁有点火光。
“桑梓再三请求面圣,说见到陛下就能澄清误……”
“廷尉署什么时候成了给嫌犯传话的?!”
他噤声。
“接着审——念其是女子,不许用刑……也不许出言侮辱……朕过几天去提问她。”
回到含凉殿时,秦开图居然已经到了。一身道服,飘遥有乘风之感。我不禁想,元默若是没有被文德皇后提回王家,到今时今日,恐怕也是他师兄这副模样了。
他给我脉了许久,又看我的眼睛,“恐怕陛下体内有寒气。”
奚白在边上答:“正是。即使在盛暑天气,稍稍静坐,就手脚冰凉。”
她与元默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开图也十分熟知,所以倒不回避。开图唔了一声,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长时间了?”
“朕从小体寒,但之前未有如此严重。开文十九年朕随军漠南,应该是当时染疾,寒气入侵,次年夏即有此症。”
开图又唔了一声,反复摸了我的脉,方道:“陛下至尊之躯,臣不敢遽下断言。臣想就近查看陛下起居几天,记录下或许与陛下眼疾有关之习惯,或许对于诊断病情,大有帮助。”
他在文德皇后生前为皇后诊病,有此习惯。
我点头:“可以。”
奚白在边上,忽然问:“有可能是‘清盲’么?”
第41章 桑梓的话
元奚白
开图这样慎重,我心憔然,问:“有可能是‘清盲’么?”
“清盲多为老人所患,且多为积年而发,陛下年轻力强,又怎么会突然患病呢?应当不太可能。但现下断言,为时还尚早些。”
“危险么?”
开图笑了:“不至于。然病灶不知,则奈眼疾何!”
他又摸皇帝的手脚,问:“陛下手脚皆凉,是不是并不常出汗?”
“然。”
“畏冷。即使天热,也一定要盖着被子睡觉?”
“然。”
“食寡,即使饿了也无法食之尽饱?”
“然。”
“气热,常有眼热之排,然乎?”
“然。”
“静坐少动乎?”
“然。”
开图笑了一下,叹道:“此近侍不周之顾也。”说得并不大声,更像自言自语,但是我听见了。
他环顾:“含凉殿凉爽,秋冬恐非宜居。”
我说:“上个月方搬过来。”
开图沉吟:“按陛下所言,是积年沉积所至。陛下在王府时、在东宫时、在别殿居住时之起居,最好亦请详查——臣这里开些化积食开胃的药,并不难吃,有清气,可加糖。夏日养生,惟清而已。另外宫中应该有酿制甜酒,醇度低,不伤身,能活血,煮沸之后,陛下宜多热饮,能散热出汗,对周身气血运行十分有用。此外夏季本该多出汗,至秋冬之时,则不畏冷,陛下宜多动多出汗,衣湿则换,不必心有忌讳。饮食上,只要开心,能多食最好,只不要吃过凉之物,茶水六七分热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