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笔记(14)
说着起身,往床榻边的一个包袱里拿出一封信。
我接过来一看,写着:
元默台鉴:
妹虽半世飘零,常思蝼蚁偷生之义,举案齐眉之情,聊以乐天。造化弄人,岂不爱我生,奈何命也。余不过百日,回想一世,本落叶无所牵挂;只缘心思,愿见伊人,权为黄泉路上一点慰藉。一月便回。南方兵乱,若逾期不归,妹已为黄土一抔;明年清明,浊香半缕,清水一壶,即是兄祭奠之义。愿勿念。
十一月十八
红玉再叩首上
我觉得眼中酸涩,胡乱说问道:“红玉是十一月十八走的么?”
“十九一大早走的。”
“哦,哦……她……真的……百余天么?我看她……都很好啊。”
“……只要不发病,小心将养,平时除了累点,是看不出来的……但五脏六腑并已经渐衰……”
我将信收好。
观内忽然“咚咚咚”击起大钟,日暮西陲的时辰,院外不知怎么竟有一只寒鸦飞过,给原本就空寂落寞的院落平添一片萧瑟。
“元默,走吧!”
马车停在安王府正门,甫一下车,见一人提着灯笼站在路边,却是张镶。
“萧宽,带元默先生去见洪娘子。”
随张镶一起至书房,将刘婷行刺我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王要如何处置刘婷?”
我摇头长叹,“我明知事实,却没在朝堂上为他说情……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刘婷恨我,很是应当。”
“臣恐怕刘静并非只是为区区名节之争自尽。”
“怎么朝野还有其它消息么?”
“刘静到洛阳后,圣上曾两次召见过他。听说他极力向上进言,对参与宣和之乱的流民严惩不赦。”
我愕然,“廷尉查刘静,结果如何?”
“北边大捷歇兵,不日就会有一批将领回至东都觐见,朝内现在为是否留兵东北争论不已,刘静的事情,怕没那么快解决。只是,今日廷尉署转呈了刘静死之前写给皇帝的信。臣斗胆揣测,内容依旧是要求从严追究宣和之事。”
我道:“君常随圣驾,对刘静可有了解?”
他忽地顿了顿,道:“臣只见过刘静两次。第一次是开文十二年的琼林宴上,当时只觉他年轻洒脱,不拘礼节。第二次是在开文十四年,臣随圣驾巡幸河东,圣旨褒扬刘静不畏豪强,正是臣去刘静府邸宣的旨。当时因刘静得罪豪右,他的母亲楚氏被河东世家派刺客杀害。臣至今还记得,宣旨那天,刘府正为楚氏出殡,仆丁罕少,闻说圣旨下,连个收拾香案的人都找不出来。楚氏留下一女,其年方六七岁,当时竟止泣招呼。臣归使时对上说起,今上也大为感慨,因此记忆深刻。”
“那女孩就是刘婷?”
“是……其实刘静有大才,只是出身卑贱,又大受皇帝其中,朝中嫉妒他的比比皆是。想来这些年,刘静肯定没少受掣肘……”
“君的意思,我懂了。放了刘婷,吩咐府内上下,加强警卫,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我到东厢的时候已经过二更了。红玉和元默都在,看样子聊得倒很开心自在。一见我来,红玉就推说身上困乏,要先休息了。我和元默出来,另找了个房间围着炉子吃茶。
“你看红玉……好么?”
元默低眉吹茶,不说话。
“在安州冻了一夜,会不会有所影响?”
他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道:“事已至此,再怎么样也不会更糟糕了。”
我沉默地盯着元默左手上断了一节的小指。氤氲的水汽蒸腾上来,迷迷蒙蒙,正如未可知的那一天。
“十二郎,让红玉跟我走。”
“她跟你说的?!”
元默看着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
“你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我恼道:“我不知道!你说。”
元默抖了抖英秀的剑眉,苦笑道:“我还能说些什么?你不让她走,还能怎样?”
我连吞了三盏茶,最后道:“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檀广告诉我,宫中宣旨明日早朝。
“有什么事情么?”
“从外韦回来的将领们早上抵达东都了。”
我点了点头。忽然脑中一闪,问道:“知道回来的将领都有哪些?”
“并不确切,不过臣这里有一张抄录的参加明天早朝的名单。”
我接过来一扫,果然看见“游击将军领右领军中郎将崔清”。
真的看见崔清,是在仁寿殿举行的朝会上。
松漠都督、河北道行军总管萧伦带着出击外韦的三路军中级将领觐见并禀告北边战情,奏请表彰策勋,并奏外韦使臣将于正月入长安,请议是否与和亲。朝议,准使臣入朝,和亲与否再议。策有功军将九转护军至三转飞骑尉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