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9)
安国公府里,谢恒秉烛难眠。
同样的轨迹,竟横生变数,她既生杀心,恐怕不会轻易作罢。
当务之急,是和她说清误会,重归于好。
他从未让她国破家亡,至死也未失信。
谢恒取出怀里的一方罗帕,抚过上面素净简单的兰草,针线细密交缠,毫无技法,是她亲手所绣。
他早已将每一丝线的走向记在心里,难以忘怀。他私心想留下它,但想到这是妧妧用惯的帕子,还是得先还给她。
下了榻,推开门就看见院中站立的老者,谢恒一愣:“祖父,您怎么来了?”
安国公本想来给谢恒送些爆竹,一进院只见门窗紧闭,烛影明灭,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儿子谢桐夜读兵书,便默默在院落里矗立了好久。
直到谢恒推门而出,安国公才想起,是他亲手给儿子立的牌位,方才还去过祠堂与一双儿女说完话,是他糊涂了。
“恒儿,祖父给你拿了些爆竹,祖父陪你放爆竹啊?”
看着眼角泛着水光的老人,谢恒不好推辞,只能应下。
安国公瞬间变脸,容光焕发地笑道:“恒儿,来。咱爷儿俩放爆竹,红红火火的,多好!”
一老一少在院里点燃了爆竹,噼噼啪啪的声响里混着安国公洪钟般的笑声。
过了许久,谢恒将安国公老爷子哄走,才悄悄出府,拐了几个弯,潜到裕王府里。
“芸儿芝儿,我的帕子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找。”
“小姐还记得什么时候拿出过帕子吗?”
“好像没有。”
“许是落在哪了,我去外面找找看。”
“我也去。”
谢恒眼见着两个小丫头跑了出来,又见她们拾起地上角落里的帕子奔回去。
待到菱花窗格灰暗得不见人影,谢恒才踩着树枝跳到墙外,踏着万家灯火余光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长街空无一人,他突然很想把陈昭妧拽出来。并无景致可赏,只是想一起散步,随意走走。
还是罢了。她不喜睡时被扰。
陈昭妧一夜无梦。
因睡得晚,至翌日卯正二刻,她才迷迷糊糊睁眼,猛地想起是元日,忙翻下床,唤芸儿芝儿来梳妆。
元日朝会,皇帝与众臣同庆,裕王和陈旭一早便入了宫,剩下陈昭妧一个人在府中酣睡,差点误了时辰。
她虽不用参加大朝会,但应于辰时到康乐宫请安。时间紧迫,陈昭妧也顾不上用早食,随便咬了两口蓉心莲子糕,抿了口淡茶,就穿上披袄,迈出了门槛。
一脚刚踩上马凳,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嘱咐芝儿:“这时节的莲子不新鲜,还是别做莲子糕了。”
“小姐前几日还想吃来着,芝儿好容易才做出来,又不合时令了。”芝儿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小姐可怜可怜芝儿吧,您说个容易的,好不好?”
陈昭妧思忖片刻,笑道:“现下这节气,红梅开得正好。辛苦芝儿,让你家小姐尝一番食花饮露的雅事。”
芸儿见状,安慰芝儿说:“采花摘露也是件雅事,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做。”
有了芸儿帮忙,芝儿高兴应下。
她家小姐,在吃食上一贯精致。她不如芸儿办事得力,总归也能为小姐略分烦忧。
吩咐完这件要紧事,陈昭妧终于安稳地坐进马车里。
马车一路疾驰,总算没有误了时辰。
康乐宫内,懿祥殿外,各家命妇贵女静立等候。
陈昭妧一眼望去,像是多了些人,那些眼生的妙龄女子,应是陛下新选的嫔妃。
去岁初秋,京城里总有人家因选秀一事闹得鸡飞狗跳。
倒不是他们家要出秀女,只是因为,钟情于皇后十余年而不置后宫的皇帝竟要选秀。
圣旨一下,就惹得一些妻管严举柴抗议,不过最后都被烧火棍给压制下来,没掀起多大风浪。
可皇帝金口玉言尚能出尔反尔,试问这世间哪还有人敢信什么天长地久。
那些以陛下为精神领袖的年轻人再不敢以此发誓,跟小姑娘说什么除非陛下有后宫佳丽三千,不然我只你一人云云。
短短一月,京中离婚再婚悔婚退婚议婚提婚结婚者不计其数,官媒都要忙疯了。
还要怪那赵嘉成迟钝愚蠢,赶在这档口来裕王府提亲,毒誓还没发完,就被陈旭一脚踹到心口,横飞到大街上。
就是这一飞,引领这一波浪潮飞向了最顶端。
时隔数月,风波终于渐渐平息,许多贵女的婚事也都没了着落。那些进了宫的秀女安顿下来,有的晋了位份,有的还只是秀女。
其中有一位晋位神速的,是赵氏旁支女,如今已成为赵淑妃。有大不敬的传言说,她当是下一位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