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72)
从政和殿出来,陈昭妧踏下长长石阶,尽管幼时常在宫里玩耍,总在石阶上回廊里跑上跑下跑进跑出,而此刻,每一步石阶都没有儿时踩得踏实,她也有了不同的心境。
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方可上朝,她现在只是正六品主事,今天刚接到圣旨,赐休沐一天,明日才是新官正式上任。
长阶之下,许公公等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看见陈昭妧慢悠悠走来,迎上前去:“郡主,请上马。”
“这是要游街么?”陈昭妧看高头大马上绑着红绢,绾成一朵大花,极喜庆。
“正是,”许公公满面堆笑,把红绸绾成的红花递给陈昭妧,“您可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位武状元哪!文状元一行人已经出发了,郡主也请吧。”
“好。”陈昭妧接过红绸,跨上马背,顺手把花系在马脖子上。
马儿咴咴叫了两声,昂首扬蹄迈出腿。
从政和殿出发,直出宫城,长队沿街而行,到张贴皇榜的地方。
皇榜前围了不少人,乌泱泱地,人声鼎沸。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抓着一个小公子的手臂,大声叫嚷:“你凭什么能考进士!你…你就是个女的!大家快来看哪,她欺君罔上,女扮男装!”
人群围了里一层外一层,不少人指指点点。
“女人?真的假的,这也不像啊。”
那眼眶凸出的男子死死攥着余锦的胳膊:“她就是女人,我亲眼看见了!我俩住的一家客栈,她换衣裳的时候被我瞧见了!大伙说说,该不该把她交给圣上处置!”
登时满街哗然。
“真是女的?”
“瞧这细胳膊细腿小白脸,像是个女娃娃。”
“你这人怎么回事,还看人女子换衣裳!”
“就是,你流氓吧你!”
……
男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红到发紫:“她她她犯了欺君之罪!”
“我没有!”
余锦拼命挣开,男子又来拉扯,周围人见状也撸胳膊挽袖子扯开两人,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挎着菜篮子的大娘死命把余锦护在怀里:“小余不怕,大娘在啊!”
打头的侍卫敲了几声锣,吵闹的人群才渐渐停下。
那男子衣衫不整,冲出人群,直跪在侍卫眼前:“青天大老爷啊!大人哪!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动静闹得这么大,陈昭妧在后面也听见了,等她赶来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抱着赵嘉成的大腿哭:“大人!大人啊!那余锦是个女子,装成男人考试,占了我的名次,不然…不然我又何苦啊大人!”
赵嘉成拉起那人:“有话慢慢说。”
他一口一个大人叫个不停:“大人,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您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严刑拷问!”
“大人,小余她没犯过错,不能抓她!”王大娘搂住余锦,扑通一声跪下来,“她是个好孩子,辛辛苦苦来到上京,您饶了她吧!”
跛着脚的中年男子扑上来,护住王大娘:“大人明鉴,大人明鉴,草民一家都能给小余作证,她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她还帮我们种田买菜,她…她实在是个好人哪!”
“她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男子死活不肯撒手,“大人得为草民做主啊!”
陈昭妧扶起地上跪着的几人,拉着余锦的手,擦擦她脸上的泪水。
“你交的户籍文书上,写的是男是女?”
余锦又哭了出来:“我…我没写。我本是汴州的灾民,辗转来了京城,没有文书。”
流民来到京城,仅有京兆尹补办的一份照身帖,因那年流民众多,官府办事草率,大多只写了姓名祖籍,连年纪都没有。
余锦的照身帖上,只有余锦和汴州四字和官府的印。
重重关卡都筛查不出来一条漏网之鱼,官员渎职可见一斑。
“别怕,这不是你的错。”陈昭妧拿帕子擦了擦余锦的脸颊,余锦握住她的手,显然吓得不轻。
赵嘉成拉起涕泗横流的男子:“你听到了,她没有欺君。”
“可…可哪有女人考进士的!她就不该来考!”
“女子怎就不能考?”陈昭妧指着皇榜,“国法并未禁止女子参加科举。看清楚了,我陈昭妧的名字,就在上头!”
众人随着她指向看去,那黄灿灿的皇榜上,武举那一行,头一个就是陈昭妧的名字。
那男子顿时跌坐在地,捶腿嚎哭。赵嘉成挥手,几名侍卫便把他拉走了。
此事了结,清净了许多,赵嘉成向陈昭妧行礼:“见过郡主。”
“郡主?!”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宛阳郡主?”“真乃女中豪杰!”“不愧是赤鸢将军的女儿!”……
陈昭妧盯着赵嘉成胸前挂的大红绸花:“你是今年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