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夫人很盛情,让婆子打了凉手巾来给她擦脸,和声道:“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走了这一路……今日怎么得闲,上我府里来坐坐?”
柳氏接过手巾,略微掖了掖脸颊便递还了回去,扭过身子正色问:“咱们家里那些事,不知二妹妹听说了没有?”
彭夫人的男人本来就在上京供职,开国侯府的变故传得街知巷闻,回来当然也会和她提起。
“总是和巳巳有关的。”彭夫人道,“原本听说地动塌了房子,把她压死在屋子里,可后来怎么又说死的不是她,是弄错了人?如今太后保媒,许了魏国公,不日就要完婚了吧?”
这些话当然是挑好听的说,众人背后怎么唾骂侯府那个妾室,简直不能细品。彭夫人看在柳氏往日接济她的份上,好歹留足了她面子,今天她路远迢迢赶到贯口来,想必也和巳巳的事有关。
柳氏呢,少不得替自己辩解一回,指天誓日说是女使趁小娘子不在,偷穿了小娘子的衣裳。
“那日变天,天色本就昏昏的,又赶上后院送水送米,我就不曾留意前院的事。一早送了小娘子出门赴繁花宴,后来地动,听说她被房梁压住了,我还纳闷呢,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掏心掏肺地一叹,“你是没看见,那会儿下着大雨,人压得不成个样子,我唬得魂儿都飞了,凭着衣裳认人,哪里敢细瞧!可就是这么个错漏,弄成了现在这样,你哥哥怨我怨得不知怎么好,我心里的委屈和谁去说?终是庶母难当,尤其我们小娘子,和前头女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品性,眼睛生在头顶上,拿住了这一项,一气儿便闹到舒国公府上去了。我亲自登了公府的门,又是赔罪又是认错,险些被舒国公夫人打出来,真真为这小娘子吃够了苦,也丢尽了脸,一辈子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彭夫人听了便说顺风话:“这孩子确实是倔了些,原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一家人值当闹得这样?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你还不知道那些人,芝麻都能给你说成西瓜,总是看着别人家的热闹不嫌事大。”顿了顿又问,“眼下巳巳怎么样了?出阁的日子定了吗?”
大约是彭盛的消息不够灵通吧,毕竟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哪能立时知道公侯的动向。柳氏道:“定在初六,就这几日的事了。”
彭夫人有些意外,“那不是只剩五六日了?这么快?”
柳氏撇着唇角笑了笑,“原先和魏国公定亲的是舒国公嫡女,因那小娘子有疾,这才退了亲,好事落到了我们娘子的头上。还有一桩,你听了八成觉得疯魔了,小娘子出阁不在幽州,竟放在舒国公府上办。到时候你哥哥独自一人上人家府里送女儿出阁,连小的那三个哥儿姐儿,一个都不能带呢。”
“还有这等事?”彭夫人讶然道,“我们是江家的亲戚,上向家门上随礼总不成话。这可怎么料理?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柳氏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喝了口茶方道:“人家这会儿得了高枝,我们江家人哪个在她眼里,就连她爹爹,她也是怕外头说她不孝不悌,这才勉强答应让他出席的。向家门头上,我料你们去不了,也犯不上热脸贴那个冷屁股。至于巳巳,眼下是受了舒国公夫人挑唆,使小性儿给我厉害瞧呢,等嫁进了魏国公府,我倒要看看,她可是要和娘家断个干净。”
彭夫人想了想道:“既这么,那索性等她过了门子自己当家了,我和她大姑母再随这个礼。”
柳氏笑起来,“她不认家里人,姑母们却拿她当个人儿,还想着给她补份子钱呢。”
彭夫人听了,讪讪跟着笑起来,其实谁心里还没点小算计,侄女好歹嫁进了魏国公府,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巳巳往后就是公爵夫人,他们江家门里,还没人的成就能高过她呢。
自己往常日子过得不舒称了,上侯府打打秋风,得些布匹银两的,回来尚且能够滋润上一阵子。侯府已然如此,公爵府又是怎样富贵光景,真是想都不敢想。
自己混得不好,自然巴望着至亲骨肉混得好,俗话说肉肥汤也肥嘛,多个能走动的门头,对她来说总是好事。
可柳氏的话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瞧咱们家小娘子,打小就和你们不亲,到底是县主的女儿,哪里像雪畔雨畔似的,愿意和姑母们亲近。我们小娘子啊,清高着呐,不和寻常人打交道,结交的都是幽州上京的贵妇贵女。什么繁花宴、金翟筵,不说我这做小的,就是大妹妹和二妹妹这样的正头夫人,也等闲进不去那种地方。清流见惯了,哪里瞧得上咱们这种俗流,来日二妹妹借着姑母的名头登门去瞧她,一回二回还好,到了第三回,人家怕还嫌烦,给你一碗闭门羹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