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起先是真有些顾忌那位四弟的,但听了敬夫人的话,似乎有了些转变。
“也是,这些年四郎为我膀臂,我们兄弟连心,向来是同进同退,怎么越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越是无端顾忌起来。”
敬夫人抿唇笑了笑,陈国公的好处在于从不刚愎自用,自己作为妻子常行劝谏之职,他也愿意听从,便好言道:“下智者驭力,上智者驭心。四郎如今虽被圈禁,却也是他权衡利弊的时机,来日他是助你登顶,还是与你背道而行,全在公爷一念之间。”
陈国公豁然开朗,颔首说是,“夫人的意思我全明白了,这几日的困扰,原来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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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惠存迈出了陈国公府大门,抬眼便见向序还在马车旁踱步,不由奇怪地咦了声,“大哥哥怎么还没回去?”
他闻声顿下了步子,君子清且贵,那一回头间,有云破日出般的气韵。
见她出门,便上来询问:“陈国公怎么说?公爷还在审刑院押着么?”
如今大抵是各扫门前雪,有个人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节下,还愿意关心别人家的事,那就足以说明这人人品上佳了。
惠存走下台阶,将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昨晚已经送回角门子了,可惜不是为了重审那个‘敕’字,缇骑指挥使眼下也好好的,没有人在意当天登门搜查的经过。”
向序垂下眼睫道:“如此……就是天意了,也不必执着。”说罢回身望了望马车,“郡主这就回去么?”
惠存说是,略忖了下道:“眼看就要除夕了,我想着能不能送个食盒进去,也好让哥哥和阿嫂滋润过个好年。可我又怕自己说不动守门的那几个解差,大哥哥明日若是有空,能同我一块儿去么?”
向序想都没想便说好,“明日我巳初散朝回来,等换了衣裳就和你一起去。”
惠存舒展开眉目,莞尔点了点头。
这是公爵府出了变故以来,她头一回露出笑容,向序看着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思量才恍然大悟,这种天质自然,和当初的巳巳有些像。年轻的女孩子是有共性的,不需浓妆艳抹,一个爽朗的笑,就是最好的妆点。
那种笑能传染人,他也不知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笑,在人家的大门前,在这寒风凛冽的时候,实在莫名其妙。
“回去吧。”他说,送她登上马车。
惠存接过小卷递来的手炉,车门关起来,厚毡半放着,偏过身子能看见他的身影。
也许是看得有些出神了,马车跑动起来,她还回过头去。小卷看着她的样子捂嘴笑起来,轻轻顶了她一下道:“娘子别看了,反正明日还能再见呢。”
惠存被她一说,闹了个大红脸,气恼地顶了回去,“别胡说!”
到家之后,把陈国公的话一字不漏向王妃回禀了,一面劝解,“阿娘别担心,只要人被送回了角门子,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回头我再预备些用度送过去,看看那些解差能不能通融。”
王妃说好,“总是拿钱开路吧,叫几个会办事的婆子跟着,你一个女孩子,不便和那些狱卒说话。”
惠存却说不必,“明日向家哥哥陪我去。先前上陈国公府就是他送我过去的,舒国公夫妇也很担心哥哥和阿嫂。”
王妃闻言,若有所思地哦了声,“那个向序,看着倒是个靠得住的沉稳人。”
惠存随口应了声,便同女使预备明日要送的东西去了。
第二日巳时,向序果然来了,披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等她。
惠存招呼婆子把食盒装进车里,笑着说:“让大哥哥久等了,这就走吧!”
依旧是她乘车,他骑马,从公府到西角门子,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惠存透过小窗看出去,西北风吹得他帽兜上狐裘倾倒,早知这样,应当请他一起乘车的。自己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家子姑娘,再说还沾着亲呢,同乘虽然不合礼数,但……开着门总没什么了吧!
不过也只是心下胡思乱想,究竟也没敢出声邀他登车。
走了一程,终于到了角门夹道前,今日当班的不是先前那个解差,这回换成个精瘦的人,瘦是真瘦,脸上颧骨顶得老高。见有人来,押着腰刀上前打量,当惠存下车,他就明白是什么缘故了,退回了先前站立的地方,抬手拱了拱道:“夹道内的人不能探视,若是贵人因此而来,大可不必开口……”
话还没说完,向序便塞了一锭银子进他手里,“我们知道规矩,不是来瞧人的,不过送点日常的用度,还请押队通融。”
那解差因先前也分得了好处,这回稍稍作梗又有进项,心里实则很称意,但脸上要装出难为的样子,抓着腮帮子道:“不是小人有意刁难,实在是规矩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