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在枕上,热情褪去,眼眸却愈发明亮,偏过头望了她一眼,“这是欢喜的事情,欢喜就不觉得累。”一面牵过薄被替她盖上,温声说,“别受凉。”
云畔轻叹一口气,安然闭上了眼睛。
前几日他不在家,自己常会连着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如今他回来了,光怪陆离便从梦中衍生到现实里来。
她有些害羞,自己的感觉不敢说出来,单单就是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坏。
***
接下来几日很安稳,侯府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的人口,要全数安顿下来并不容易。
大家都很忙,但总有人忙里偷闲,爱嚼一嚼舌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背后编派主家闲话,那是大多数老资历嬷嬷们最爱干的事。
在后宅供职的日子一长,好像容易误会自己也是家中一员,管厨房的申嬷嬷瞥一眼地心的两筐菜,嘟囔道:“这可好,竟是要连荤腥都吃不上了,青菜萝卜一造又一造地送进来,想是怕咱们吃肉积了食,多吃些菜,耳聪目明好干活。”
秦嬷嬷在一旁帮腔,“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还没过门,倒先当起家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如今看了两日,要说待下人厚道,还是柳娘,鸡鸭鱼肉尽着咱们吃,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倒受用得赛过半个主子。要照着心里话来说,情愿还是柳娘当家,总好过想吃一口肉,还要巴巴儿盼着双日单日。”
她们这些捞着好处的啰嗦抱怨,那些捞不着好处的粗使当然也有话说。
“妈妈们是金饭银汤惯了,咱们这些人瞧着,竟比以前还滋润些,起码菜里有肉丁儿,虽不是顿顿大荤,小荤却也不断,大家腥腥嘴就行了,难道还真想当半个主子哪!今时不同往日,正经主母掌家了,也叫那起子小人睁眼瞧瞧,别错认了主子。到头来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儿,不要什么,也不能不要脸。”
秦嬷嬷一听,这是在指桑骂槐,当即跳起来,“王婆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这头替大家叫屈,你扯你娘的臊呢!”
王婆子也不示弱,哼笑道:“哟,秦妈妈是谁的孝子贤孙,如今郎主聘的正经主母都不在你眼里,做什么还在这大厨房里办事?怎么不去人家的小院,捧人家的臭脚!”
后院乱糟糟吵闹的时候,金胜玉带着两个婆子,远远站在廊下看她们作法。
眯眼望望天,好像要下雨了,午后又闷又热,难怪人人心浮气躁。
有时候想快速弄明白一大家子的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她们斗嘴,气话里头有乾坤,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柳氏不愧掌了几天家,管事的都被她喂得饱饱的,到这会儿还在替她打抱不平。想来那两个婆子是她的心腹,越说越口无遮拦,最后终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剌剌地讥嘲起来:“不就是下不出蛋的鸡吗,叫人休回了娘家,仗着娘家根基好,平白捡了漏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如今说得好听是当家主母,说得不好听不过是个填房,姨娘跟前哥儿姐儿好几个,究竟将来谁是主子还不一定。你们要是聪明,就别忙投靠,眼光放得长远些,再瞧瞧吧!”
申嬷嬷说得痛快,伸着脖子叉着腰,活像只斗鸡。
见自己嗓门一高,对面那些人都萎下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她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到底让那些短视的婆子们听明白,也想明白了,这个家里谁才能得意到最后。
正神气活现抖威风,不想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一道嗓子,“纵是个填房,也是正经聘进来的主母。莫说柳氏生了三个哥儿姐儿,就是生了十个八个,到了人家跟前还是得管人家叫母亲,小娘终究是小娘。”
申嬷嬷啧了声,因有人和她叫板,怒气冲冲回过身来,打算和她理论一番。结果一打眼,来人竟是新主母,吓得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当即支吾起来:“唉……唉哟,伙房怪脏的,夫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金胜玉哂笑了声,“伙房不脏,是人心脏,申嬷嬷不是说了吗,我不过是个填房,高高端着当家主母的款儿不合适,所以我上你们这儿来,听一听你们心里所思所想,也好自省,哪里做得不妥,好请嬷嬷们给我指正呀。”
听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可见刚才的经过由头至尾全落进她耳朵里了。
这可怎么好,竟是叫人下不来台了。申嬷嬷和秦嬷嬷原是多得了柳氏一吊钱,站在她那头替她说话,其实不过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光拿钱不办事,柳氏也不是个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