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歌窟(2)
烟铃听得云里雾里:“画像…我不曾见过他,他如何有我的画像?”芸竹也一愣,忽地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小姐,你还记得腊月那会儿有一日你嘱我搬梯子给一个后生?贾家少爷…莫不就是那个爬墙的呆子罢?”电石火光间,仿佛什么串起来了。但烟铃不及细想,只是匆匆拉着芸竹,走到正厅的柱旁,躲在后面,从帘中偷偷望去。
只见正厅,父亲背着手站在那儿,有些焦虑与不安。他的正对面,站着十来个人,围着一副棺材,棺柩的木色尚新,扎着白色布花。为首的一个鹰眼男子,约莫四十来岁,怒气冲冲,随手取过桌上一个花瓶,便砸了下去:“我儿好端端一条性命!我这个父亲直到他死时才从小厮那儿知道,原来他的死竟是与楚小姐的一段情所致!虽然侯府尊贵,但也得讲公道,给我们个说法!”
那名男子从怀中取出帛卷,往前掷去:“这是我儿死时在他怀里找到的!”帛卷落在地上,展开一半,画上绘着一位烟笼云黛、身披紫纱的女子,正浇灌水仙。可不正是烟铃。
这时,身侧一位颇为稳重的长者止住他:“不得无礼!”继而缓缓道,“我是贾家族长。贾至这娃儿也是为府上小姐死了。我想也不需别的,就请府上小姐在家服丧一年,也算成了这娃儿的一片痴念。”安勇侯楚伯听着,背后捏住的拳缓缓松开。想着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无非是形式罢了,也可安了贾府一片心。刚准备应承下来,却听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我不愿意!”
烟铃从帘后缓缓走出。楚伯松拢的拳头再次收紧,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大人们议事,还轮不到你出来说话!”那贾家的众人也是又惊又怒,纷纷盯着烟铃。烟铃道:“虽然爹爹不让女儿读书学习,但儿也知道礼为情设。昔时,青龙族女子便是无论婚娶,一旦情郎先去,便着白衣丧服,终身不嫁,甚至当场殉情。而我与贾公子却并无此情。”
楚伯一拍桌子,铜桌现出裂纹:“你从哪儿听来的这混账话!”烟铃不答,旁边的芸竹“咚”地跪下:“侯爷,你莫怪小姐,是我听路边说书的讲的,我看小姐平常只能对着墙壁,很是无聊,这才讲给小姐解闷的。而且那说书的说确有其事啊!…”“好…好…”楚伯气得说不不出话来。
烟铃转头看向贾父:“方才贾老爷说我与令公子之情,试问我根本不识贾公子,何情之来?我与贾公子只见过一面,彼时他自我府墙头坠下。常人不追究贾府公子翻墙无礼之罪,却给我安无妄之虚名,又是何道理?”贾父冷笑:“怪道人家说侯府的小姐乃是妖孽转世,我起初还不信,原来是如此地伶牙俐齿,心肠寒毒,害人性命却无半分愧疚!”烟铃抿着嘴,不再发一言。脸上却着实无半丝羞怯与退让。
楚伯对着烟铃,指向后廊:“你回自己房去!”烟铃目光扫过众人,转身便回房了。贾家走后,烟铃本以为父亲会冲自己大发雷霆,或许还会牵连芸竹,惴惴难安,绣到一半的仙鹤也放下了,想着要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与父亲听,让他不要把过错都怪罪到自己头上。却不料楚伯之后一字不提那事,听下人说,他给贾家送去了许多钱宝,还派了堂兄去丧礼祭奠,也算体面地料理了这桩事。
但此事引发流言却不会因而停下。有时,烟铃望见丫头小厮窃窃私语,但一看到她走过来,便低下头,止住不说。府内尚且如此,府外更不知如何了得。
第三章 将笄宴会
转眼七月,已过了立秋,烟铃坐在院中长廊,楚伯走来:“女儿,过十来日便是你十五岁生辰,你可有什么心愿?”听到父亲询问自己的心愿,烟铃开心坏了,有些撒娇的说:“爹爹,你从来不曾为女儿办过生宴,我想办一场宴会,让侯府上下热热闹闹的。”“好,那为父遍邀天下士绅,给你好好操办一场盛大生宴。”
烟铃见父亲一口同意,便许下第二个愿望:“我还从来没有出府过,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楚伯深深地看着她,摸摸烟铃的头发:“嗯。府外的天地你还未见识。哎,时间这样快,转眼你都要及笄了。你母亲差不多也便是这个岁数嫁的我,可惜她走得早,为父又是一介粗人。”他难得这般温柔对烟铃说话。母亲,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下人们的记忆中,楚夫人瘦弱而温柔,总是生病。怀烟铃的时候,仍十分虚弱,一直吃药。但楚夫人性子也倔强,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侯爷也拗不过她。临盆前,楚夫人一连做了三日噩梦,梦中有连绵不绝的大火,闭上眼,也仍是大火,火光滔天。楚夫人在噩梦与幻觉中屡屡惊叫、哭泣。王宫的医官也束手无策。许多不知道从哪里爬来的蛇盘旋在楚府屋顶,发出嘶嘶的叫声。人们均说此乃不祥之兆,据说昔日独霸天下的朱雀女王降生时也有此异兆。楚夫人在大汗淋漓中诞下了孩子,烟铃的第一声啼哭像闪电般划破长空。生下烟铃没多久,楚夫人就去了。他们都说是烟铃剋死了自己母亲。楚伯也从不在烟铃面前提起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