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20)
白石床榻之上的白葭刷的睁开眼。迎面的光亮让她微微晃了一下神,而后凝聚起的视线里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帷幔,一缕烟气悠然缭绕在帷幔之上,空气中有某种熏香的独特气味。
脸上有风轻柔的撩面而过,吹起了她鬓间细长的发丝。
原来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脸上那轻柔的触感,就是这是风触面的感觉。
白葭无端的想着,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想去拂去搭在脸上的发丝,然而手指只是一动,背部一阵酥麻滞重便迅速传遍全身,连带着双腿都直直起了一阵颤栗。
她发现自己竟是起不了身?!竭力挣扎了两下只觉得像是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而她背心所中的是这只箭。”
听到李良歧的声音,白葭身体所使的暗劲陡然一松,尽管身体不听使唤,但一双眼睛却是灵活,她转过眼珠。
及地垂落的白色薄纱帷幔外,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色身影微微侧身立在那里。
她静静看着微风撩起轻柔的帷幔,看见了其后那一个缺少烟火气的白衫男子,修长的手指间正转动着一只黑色的长箭。
那男子有着介于少年和成熟男子之间的清俊,以白缎束发,面孔皎洁若玉,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一片璀璨的星辰。
在那一刻,白葭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祭魂转魄灯中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灯中零落的记忆片段不知是谁的,然而此刻那个少年的脸却和李良歧的脸微微重合在一起。
那似乎是空青……那也是李良歧。
“不错,那女孩虽取出了这箭,但还处在昏迷中。”
那个声音在白葭陷入昏迷前和置身于那白茫茫的世界中都听到过,如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柔和而清冷,极具辨识度。
白葭朝着声源极力转过眼眸。
帷幔的另一处,距离李良歧几步开外的台阶之上,立着一个身着迤地白袍的女子。只见她在覆面的白纱后点了点头,披散的黑发间环绕的一枚金色五芒星随着她的动作在额间微微晃动,在光线中折射出璀璨的亮光。
白葭看不见她的脸,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昏迷前那急切的话,让白葭无端的对她生出一股好感。
“不愧是圣女大人,竟然能取出这六星黑羽箭来。”李良歧微微笑起,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星辰流转,语气温和,也不知是恭维还是赞赏。
他垂下眼皮,在指间轻轻转了两下那只黑箭,指尖一顿,目光落向那只融化变形的箭头,略略举起。“这只箭是大漠阿秀明主麾下的一只被称为垢面军的特殊千人队所有。箭头上有发散的六根细针,箭身会在此箭射出后急速旋转。这样的箭头会直接捣烂中箭者的肌肉,伤口无法愈合,而那些细针则会随着血液深入身体各处,无法取出。”
白袍女子不说话,微微蹙眉。
“不过,即便取出来了,但背心中了这只箭,留了那么多血,那女孩想必是熬不过了。”李良歧惋惜的叹了口气。
面纱之后的女子纤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着什么,有须臾的沉默。然而很快,她抬起眼睛,便再度开口,仿佛预示一般,声音悠长而清冷。
“不会的。我相信我们的神至高诸天会听到我的祈愿,保佑这个女孩转醒康复。”
“相信你们的神?”李良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摇了摇头,温言问道,“你们克什族真的有人见过神么?神又为你们做过什么了?竟都如此盲目顺从和相信。”
“不可亵渎我们的神。至高诸天于千千万年前创造了我们和这个世界,祇是这星河流转的的湮湮长河中唯一高于天地,凌驾万物的真神存在。只要诚心,祇便会听到我们的祷告,保佑祇的所有子民。”
那个白袍女子似乎被李良歧毫不掩饰的公然嗤笑所触怒,压着怒气似的眉头愈发皱紧,微微扬起脸,面色肃穆,清凌凌的声音仿佛祝祷似的带着细微尾音上扬。
“真是可笑。你有没有想过,这天地规律都是神制定的,如若需要祈祷来求得避免灾祸,难道不恰巧说明那些厄难都是神所安排的么?”李良歧不由自主的把语气放到最柔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惹她不快。
“简直一派胡言,神为何要赐予祇的子民苦厄?”
白袍微动,那女子下意识的争辩,刚说完,却见李良歧那波澜不惊的从容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言正中他的下怀,白纱后的眼神微微一闪,紧紧抿起了唇,果然听到他道。“一种可能是祇想要恩威并施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信仰,另一种则是你们违背了所信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