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腮丰唇, 不是十分好看, 但却有着惊心动魄的蛊惑力。
她身上有种如影随形的神秘感,当夜到来之时, 就会跟随着贺兰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同醒来,像是深渊里伸出的钩子, 勾着深渊边缘的人, 心甘情愿地跳下去,为她殉葬。
这就是没藏黑云,像夜色中的罂粟, 慢慢盛开出危险又迷人的恶之花。
没藏黑云醒了,也就是说,另一个陷入了沉睡。
没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抚摸着眼角,懒懒勾唇:“下次……”
下次,一定不再手软,她要永远的苏醒着,争到另一方的生机,使另一个自己,永生沉睡。
按理来说,以她这种纯恶的属性,是可以赢得每一回意识主控权的,但实际上,两个没藏黑云夺主控权时,结果往往是胜负对半。
那头纯善的自己,似乎也不弱。
或者,是因为自己终究无法对自己下狠手。
总而言之,无法狠下心消灭另一个自己,她就无法享受到真正的自由,即便她剥离了另一半的心,那一半与她也还是连着一条无形的细线,就如她们操纵妖鬼时所用的心弦一般,看不到,却能感受到,这根弦,时刻都在。
对方也和她一样,始终没有下杀手。于是,她们来回拉扯着,无休无止地争夺着。
输了,就陷入沉睡,等到这边的灵魂疲惫后,那边修养好的就趁虚而入,再次夺回主控权,苏醒过来。
但,似乎有一点不一样……没藏黑云撩去额边的垂发,慢条斯理地对着湿冷的空气微笑。
那头的那个蠢善没藏黑云,再次苏醒后,会把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忘掉。
可她却始终清楚的知道,蠢善同时存在着。
啊,没藏……愚蠢的没藏,愚蠢的自己。
没藏黑云放下铜镜,拔出腰间锋利的弯刀,修剪起红艳的指甲。
她早就痛恨自己心中压抑的善良,善良总是与懦弱与愚蠢同在,正是善良的存在,导致她那短暂的一生无法痛痛快快。
为鬼后,她翻阅过史册,史册上用苍白文字记载下的精彩,是她创下的,属于自己。而令她不满的,失败的,导致她不痛快的,都是那个蠢善造成的,她拖了她的后腿。
我本该更精彩,我本该永远立于权力高峰,所有人,都应臣服!她无数次这么想,却会被心底的那点善与蠢拉住,就像给向往自由的马匹带上缰绳。
终于,她受够了。
在傀儡师的修炼中,自己心中的善妄图压过她燃烧起来的野心,令她循规蹈矩,走凡俗蠢人们走的修行道路,一步一步地来。
这怎能忍?!
于是,她利用心弦,借着膨胀起来的怒火与狠厉,剥离了自己的善,并把她扔了出去。
她终于抛弃了懦弱愚蠢的自己,那个只会拖自己后腿的自己。
可她没想到的是,剥离出的纯善之心,却慢慢修成了形,成了另一个自己,有时,那个没藏的存在,会干扰她的认知,令她感到迷茫。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没藏黑云?是善的她最先抛弃了恶的她,恶是多余的,还是恶的自己抽离了善的自己,善是新生的?
善与恶,哪一个,才最能代表没藏黑云?真的是为恶的自己吗?
没藏黑云没有再想,她蹙起描画精致的细眉,乌黑的长发铺满身。
她懒散地半躺在软塌上,仔细又优雅地修完指甲,伸出手,张开十指,迎着发凉的月光,欣赏着自己纤指。
欣赏够了,她闭上眼睛,轻声一笑,鼻息喷出,腮边的垂发微微颤动。
今夜,真寂寞啊。
她的手指在着微微颤动的空气中,奏出无声的乐。
她在呼唤她的仆人们——那些人尸。
贺兰山口,那些沉睡的人尸也苏醒了,它们拖着步子,慢慢走进山洞。
没藏黑云望着门口渐渐浓郁起来的鬼气,郁郁叹气。
或许是傀儡术出了差错,当她抛弃善心后,她无法驱使清醒的妖了,只得驱使一些人尸怪。
那只由她溢出来的恶念幻化成的黑猫,灵活地穿过这些尸体队伍,喵呜一声,轻盈地跃上贵妃榻,卧在没藏的怀中。
没藏黑云抚摸着黑猫油亮柔软的毛,低声道:“名册呈上来。”
墙角处垂头瘫坐着的一位纤细少年,闻声,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左右摇着脑袋,像醉汉一样,软绵绵地走过来,他试图掏出衣服内里的名册,但却抬不起胳膊。
他的双臂断了,不自然的垂着。
没藏黑云抬起眼皮,说道:“过来,你又受伤了?”
这个少年,与石洞内那些人尸不同,他是鬼妖,是数以万计的人尸腐烂后,在潮湿阴暗的泥土里长出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