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自负，本以为将天下大势玩弄手中，却没想到，会输在这最后一招。

只因自己看轻了他。

大鹏不知道说什么，眼前的后羿，没有悲，没有苦，清风无物，不萦于心，恨与爱，对他来说，已是云烟。

他设下此局甚至不是为了报复，只是想做而已。

为此，他坐视寒浞祸乱天下，也依然阻止上神下凡。

他找不死药，让人人以为他想长生守护东夷。

都是为了骗过自己，为了断绝这最后机会。

“我到底是小看了你。”鹏鸟缓缓道。

“你并未小看我，只是将心神全数观注到我的箭术。”后羿神情一如从前，“只是昆仑之后，我终是明白，心智与力量同样重要，缺一少一，皆难以功成。”

“我只是不曾料到，你心已如此狠了。”鹏鸟神情复杂，这些年乱世，便是他东夷，也损伤无数，他从容坐视，就为了让自己以为计划如常。

当年那个后羿，却是会认真说生存不易，能帮能救，为何不顺手为之的人呢。

“若想阻你，总要代价，所得罪孽，自由我担，如今妖神两处，皆难再扰人间，”说到这，他神情平淡，并不为自己的成就而兴奋，“至于此身，早无牵挂。”

“你不想杀我吗？”此语一出，鹏鸟只觉得胸中郁气一定影响了心神，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看我要死了，才出来的？”后羿微笑了一瞬，温和道，“不过，你早出来了一刹，我当时想杀的。”

杀了他，人族大患便再少一个，只是到底为了华贞，将那一箭转了姒揆。

鹏鸟一时失语。

眼前之人，真是可惜了。

他已超脱了从前境界，若非世间灵气稀薄，他早已是洪荒之时的通天大能，若他愿意前去天界，必然能得永生之机。

是遇到自己，把他变成了如今的他。

他不会去想什么从未遇到，那是无用之事，也不会后悔从前，只因所行所选，都不曾违他本心。

鹏鸟甚至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无法爱他。

只因他们是真正的天敌，从初见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会对他做什么，如有一点真心，后羿当年也不会放手，而自己，也难以逃脱。

“可有心愿未了？”

“还你。”后羿指尖一擦，一枚金羽浮在空中，光芒冷利华贵，流转璀璨，宛如真金。

那是年大湖初见，少女容色无双，让夕阳也要避锋芒，他一见倾心，用一只稀美海螺换了她插发金羽。

“你所行所为，不会有人知晓。”鹏鸟收下那金羽，淡淡道。

“悲喜冷暖，我已尽知，他人言语，我在意过吗？”后羿伸手，一把金弓在他掌心化为飞鸟，向华贞飞去。

“……阿羿，你本不该来到这世间，我送你最后一程。”

“不必，我还能留口气回东夷。”后羿对这个提议表示拒绝。

“我送……你们三个好了。”鹏鸟转头瞟了一眼，化出巨大鸟身，既然事不可为，护那两个东夷人离开，人族内耗就会继续，也算挽回一点，其它的，再想办法。

“多谢。”后羿笑了。

——

后羿那一箭射来时，姒揆当真惊呆了，当年他射的不是阿惠最后是流云帮挨的箭吗？

为什么会换成自己？

这次的剧本难道不该是自己上去帮阿惠挡箭然后阿惠用补天之术来分一半寿命给自己然后被自己感动接受自己吗？

流云不可能帮自己挡箭的，阿惠也不可能给我续命的……

所以今天完蛋了吗？

那箭太强太过可怖，姒揆整个神志完全被压制，甚至躲都无法躲开。

救命，阿惠——

突然暗影遮身，那长箭竟被生生挡住，巨大的力量将挡箭之人与姒揆一同轰飞，对方伸手将他护在怀里，那种高大保护的感觉让姒揆瞬间惊醒本能地唤了声：“阿惠！？”

然而，气氛瞬间一冷，“啪！”，一声重响，落在他的耳中，心上。

对方竟是怒而尔伸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你——禺稷……”姒揆一愣，却见禺稷神情冰冷，以金精之术封住射日式的伤口，松开臂膀，再不看他一眼。

“果然是瞎子。”靠着微甲的华贞面色嘲讽，血液正从她的脊背流下，“这都能认错。”

“闭嘴！”姒揆又恼又怒，上辈子阿惠生死关头护过他多次，他一时疏忽，而且他是真没想到禺稷会帮他挡那一箭，他怎么会……心中郁积至极，他更重一刀，轰向东夷之人。

就在此时，一道疾风掠过，天空似乎都被遮蔽，一只巨大金鸟划空而过，抓起华贞微甲，瞬间就已经飞到视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