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赵妈妈按照大妃的图样,聘燕京城中最好的绣坊缝制好了嫁衣,但是范文同最终争不过大燕诸臣,公主是嫁进来,就必须穿大燕亲王妃的礼服,不得做任何修改,否则便是逾制,乃是死罪。赵妈妈只好把先前做好的嫁衣收起来,准备以后改一改,作为王妃平时见客的常服。
送嫁队伍回来之后,勇毅亲王府随后送来了王妃在婚典上乘坐的翟辇,披红挂彩,翠翟环绕,轿厢顶上还有一只翠色凤凰展翅欲飞。
明月终于感觉到了几分紧张。
送嫁队伍出去时,她还兴致勃勃地躲在大门附近的屋子里观看,然后就一直听赵妈妈和文妈妈唠叨,又分别用蜂蜜牛乳花露给她沐浴了四五遍,洗得她浑身无力,喝了一碗燕窝粥就回房睡下了。
直到夕阳西下,赵妈妈才把她叫醒,让她起来活动活动,吃点儿东西,免得夜里走了困,明天没有精神。
明月换上常服,在湖边散了一会儿步。落日熔金,流光溢彩,在这样绚烂的景色中度过她作为姑娘的最后一天,让她感觉没有什么遗憾。
用完晚膳,赵妈妈塞给她一本画册和一个盒子,欲说还休地看了她半晌,终于没能出口,只心慌气短地让她回房自己看。
她茫然地回到寝房,打开册子,首先看到的是母亲的笔迹。
原来这是每个女儿出嫁前必要知道的事情,普通人都羞于出口,语焉不详,可大妃却亲自执笔,画了一帧帧栩栩如生的图,再用文字细细注解,告诉女儿要注意哪些事项,如何在洞房花烛夜少吃苦头,在婚后生活中要注意哪些事项,怎样才容易受孕。
与书配套的盒子里有一对男女木雕,形象地诠释了新婚之夜必做的那件事。
明月的脸颊发烫,反复看着母亲的提点,又拿起木偶来仔细端详。她的心里怦怦直跳,双手微微颤抖,从下午开始就浮现出的紧张之情却奇迹般地渐渐消散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赵妈妈感到很欣慰。直到五更鼓响,她才去叫醒公主。文妈妈捧来了一小碗燕窝粥,服侍她喝下,然后与赵妈妈一道,又用鲜花牛乳给她沐浴了三遍。
明月感觉几乎要脱力,吃了两小块酥酪,才觉得没那么心慌了。
岳夫人随后来到,作为全福太太给她开脸梳头,也不敢像对其他普通官宦家的姑娘那样开玩笑夸赞“脸细得如刚剥壳的鸡蛋”,只在梳头的时候微笑着说出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年年好运,五梳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七梳鹊桥高架永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俩老到白头。”
没有母亲陪伴,没有姐妹相送,没有亲朋添妆,身边都是妈妈丫鬟,还有宫里派来赞礼的女官。她们论身份都是奴婢,这时没人敢随便吭声,都静默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明月坐在镜前,呼吸着黎明的清凉气息,听着岳夫人慢悠悠的声音,伴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湖水拍岸的叮咚声,感觉有些恍惚,仿佛忽然踏进了一个梦里,这些都是那么不真实,只要等到一觉醒来,她就会回到龙城的皇宫里,仍然做着被许多人宠爱的娇贵公主。
岳夫人给她梳了一个圆髻,然后细细地为她化妆。
胭脂香粉这边都已经备好了,岳夫人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有些诧异地笑道:“这是哪里产的胭脂香粉?咱们平时都用花容斋出产的,就连宫里的娘娘也都用他们家的,我还没看过这种脂粉,瞧着不比花容斋的差。”
赵妈妈笑容满面地说:“这是我们大妃指点着身边的宫女做的,大妃和公主都用这个,外面没有卖的。”
“哦。”岳夫人越来越觉得他们的大妃简直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还是汉女却嫁了胡人,从太子妃做到中宫大妃,本朝的两宫太后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想到这儿,她赶紧打住,把不敬的念头赶出脑海,开始给公主匀面上妆。
穿衣是最复杂的一件事。亲王妃的礼服很烦琐,从里到外有好几重,层层叠叠,各种配饰齐全,都要按规制仔细戴好。等到换好衣履,两个女官和赵妈妈文妈妈都是一额细汗,岳夫人也有些气喘。
明月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很沉重,如果不是自小锻炼,换个弱女子来,只怕没走几步路就会被压趴下。
看了看沙漏,岳夫人捧起沉甸甸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公主头上。
这时,已是天光大亮,宫里的内官和礼部左侍郎岳西岷一起来了。
迎宾馆大开中门,范文同出外迎接,陪同入内,在主院正厅中摆上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