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202)
“他……会好的,对吧?”
“当然。”秦老岛主以笃定口吻作答。
宋思锐抬目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虽是初见,当中流露的沧桑感和绵长暖意让他稍稍心安。
留一盏孤灯,他随长者悄声移步至外间,草草喝了半碗粥,和衣躺卧在竹榻上。
接连数日随海浪浮沉,衹要一平躺,人便感受天旋地转,根本无法入眠。
既不敢到处溜达,又不便守在外祖父身旁,他进退维谷,索性翻起榻边头一册书。
封面以篆书标明“脉经”二字。
“脉理精微,其体难辨。弦紧浮……芤?展转相类……”
他捧至灯下,细看内详集脉学之大全,看似艰涩且枯燥无味。
然而此为屋内唯一能打发时间的读物,他努力耐着性子,逐字逐句读到眼睛发酸,哈欠连连。
天亮后,外祖父始终深睡未醒。
宋思锐犹记秦老岛主所言,确认内间病人呼吸平稳,方踏着熹微晨光,蹑手蹑脚步出房外。
源自大海的湿润微风伴送清幽花香扑面而来。
仆役早早给他备下吃食,告知秦老岛主犹在休息,已安排人手陪伴他四处散心。
宋思锐只想从岸边眺望海景,谢绝了跟随者的好意,并承诺不会随意涉水。
穿过偌大的花园,他总觉这地方颇为眼熟,又道不出是何缘故。
院外林子疏落有致,全是他从未见过的树苗,植于沙土上,形态多姿。行出十余丈,风不知何时而起,席卷海上浮云汹涌而至。
宋思锐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南下途中的热闹,骤然抵达人迹罕见之处,眼看云日相映,空水共澄,沙岸俱净,辽阔渺远,仿佛世上仅余天、海、沙、石、木,和孑然一身的他。
而天海沙石千载如旧,树木百年成材,唯人之百年,犹如白驹过隙的一瞬。
小小年纪的宋思锐怀藏满心稚拙愁绪,学着大人负手,沿着海滩前行。
“你是谁?”
巨石后传来一声稚嫩童音,软软的却带三分霸气。
宋思锐万万没想到石后竟藏了人,吓得心跳抽离,那故作深沉的表情瞬即裂了。
蓦然回首,岩石与浪潮之间的湿沙上,蹲着一名年约六七岁的青衣小丫头。
肤色因日晒发红,显称圆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有神,挺鼻粉唇,模样俊俏可人。
遥相对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曾几相逢之感流淌于心。
“我问,你是谁?听不懂人话?”那丫头眼神迸射警惕与不屑。
宋思锐乃天之骄子,即使奔走在外,亦未被冷眼对待过。但见眼前女娃子气势汹汹,毫无礼貌,他心下不悦,奈何客居异乡,不得不低头。
“我姓傅,前来长陵岛求医。”
那丫头徐徐站起,上下打量他:“你是昨夜入秦家、让我爷爷忙了一宿的人?年纪轻轻的,何来奇难杂症?不就虚弱些么?”
宋思锐听她一副老气横秋的鄙夷口吻,懒得辩解:“并非我本人,打扰了。”
语毕,转身离开。
“唉!今儿浪大,别往水里走,省得被浪卷了去!”小丫头犹自嚷嚷。
“有劳提醒。”
宋思锐回头勉为其难扬了扬唇角,忽见她从沙里挖出几条粉色肉虫子,不停蠕动,惊得他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几欲作呕,连忙加快脚步撤离。
——秦老岛主的孙女不光浑身野气,还爱玩这种恶心的玩意!
二人不期而遇,匆忙作别。
未曾想过,这场不愉快的初见,实际是一次久别重逢。
···
外祖父治疗期间,足不出户;秦老岛主亦每日亲自号脉,调整祛毒药方。
宋思锐在外祖父清醒时相伴,待他老人家熟睡后,方另寻别处看书。
他盼着外祖父痊愈,但想到痊愈后便要远离这一大片清静无人扰的海域,难免惆怅。
回到大宣后,谢家人会否穷追不舍?他是否该向父亲寻求庇护?
如不返回,他和外祖父在东海七十二岛可有栖息之地?以何为生?傅家一大家子,又该何去何从?
宋思锐虽尽可能躲藏在那座小客院,仍隔三差五碰见秦老岛主的孙女,方知那大大咧咧、性子粗犷的小丫头,唤名“昀熹”。
日光之昀,明亮之熹。
小昀熹每回见到他,笑容总带点不失礼貌的疏离。
宋思锐未曾往心里去,更没细究原因何在。
毕竟,他们于彼此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没过几日,外祖父趁四下无人,忽然问宋思锐:“孩子,你……愿不愿意在长陵岛?”
“您想把我留下?”宋思锐惊愕不已,难辨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