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170)
那时,崔夫人给九岁的女儿取了“阿微”做小名,好让“昀熹”二字淡出他们的生活。
重遇林绍,她的情谊因时光沉淀,已无最初的占有欲。
她借儿子和名义上的姨甥女来维持和林家的关系,得到姐姐和姐夫的诸多照顾,日渐放弃认女之心。
原以为,和谐美好能持续到老,她悉心珍藏的羞耻秘密也将随她的老去和淡忘,因她的死而消亡……可林家如大厦倾颓,姐姐一改平素贤妻慈母的作风,抛下家人仓促逃离。
崔夫人自然割舍不下女儿,遂变卖了能卖的资产,使他们父女免受折磨,且有充足盘缠作打点。
惊觉小昀熹死里逃生,她害怕尘封往事揭破,一度动了歪心思。
如今,他们阖家团聚,而她已没什么可留恋的。
意识消失前的一刻,崔夫人握住了一只手,凭中指骨节边上的茧猜出是崔慎之,哑声道:“儿啊……你不该有我这般恶毒的母亲,别、别怨任何人,怨娘就好……”
话音未落,苍白的手一松。
崔慎之以哽咽之音连声唤“娘”,阿微则呆然而立;傅千凝和林昀熹仍在默契地为崔夫人擦拭,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努力喂进去;林绍夫妇的忿恨掺杂了悲悯,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尚有游丝之气!”傅千凝语速极快,“可她中的毒,怕是要让你们棠族的巫医才有望可解!”
一言惊醒林夫人,她慌忙去唤随行的巫医易檀,余人则合力将崔夫人抬至榻上。
不一会儿,易檀手提药箱赶来,号脉后请大伙儿先撤离房间,只留傅千凝和药童打下手。
林绍等人退至院落,或坐或站,久久无话。
···
一阵风过,雪树颤抖,积雪如玉屑飞溅。
林绍扬起披风替妻子遮挡,林夫人却焦头烂额,既悲愤,又自责。
经崔夫人一提,她才勉为其难记起,二十年前与林绍定下婚约前,妹妹曾旁敲侧击问过她对未来夫婿的看法。她那会儿难得忸怩羞涩,为免被看出端倪,谎称不晓得,更坦诚嫁到异国他乡的忐忑。
兴许,各种误会便是从那阵子起,延续至今。
林绍见她默不作声,心下尤为忐忑。
他成婚晚,和妻子年纪差距不小,十九年来处处迁就,也从不曾纳妾。但若说喝得半醉,在药物驱使下分辨不出妻子和其孪生妹妹,令他分外难堪。
“阿烟,”他谨慎向林夫人靠近,语气夹杂委屈,“我好像是有一回在晋王府别院喝了点酒,怕回去吵到你,睡过一次书阁。具体的真没……”
“成了!那粉是什么玩意儿我比你清楚!都过了那么多年,历经生死,我还会为那点情非得已而计较?”
林夫人无心理会陈年旧事,两眼直盯窗户投射的闪烁灯火,许久,方喃喃道:她是个寡妇……待你一向礼敬有加。我生儿子时,不是没有想过……如我支持不住,就那样去了,由她照顾你,也未尝不可。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若有心……”
“闭嘴!”林绍对她从无疾言厉色,激愤下冲口而出,又立即软了几分,“胡说什么呢?你还存心羞辱我是吧?她、她做了不知廉耻之行,还带走我们的女儿!要不是你的亲妹妹,我、我早……!”
生死未卜,狠话终究说不出口。
再说,他还能如何?
“爹……”阿微裹紧外披,轻移莲步而近,噗通跪下,垂泪道,“孩儿还能唤您‘爹爹’么?”
林绍叹息,没答话;林夫人故意扭头,没去看她。
阿微转向林昀熹道:“长姐,我……”
林昀熹一愣,随即蹙眉:“从血缘上来讲,你我的确是姐妹,可我并不想认这样的妹妹。还你一句话——一切全是你自找的。”
阿微愠道:“当姐姐的,爱怎么训斥我都成!可非要挑在这时候吗?”
“还顶嘴?你有这工夫,何不好好反省,或去照顾自己的娘?”
二人面目几乎一模一样,起争执时像极了照镜子自吵自闹。
阿微早已用贺兰莺的身份接近她,倒还习惯;可林昀熹往日未见其真容,此刻感觉格外诡异。
相互瞪视,林昀熹习武之人,眸光如利刃,硬生生把阿微瞪哭了。
“少假惺惺的装可怜!”林昀熹语带不屑。
“用你顶罪,非我之意,我只是……听从安排。”阿微小嘴扁了扁。
“哦……”林昀熹摆出恍然大悟状,“所以,你的良心就不用受谴责了?那你如何解释,在新婚之夜把我换出来?你们母女,调包、对自己的姐夫下药……一个德行!”
她历来和善,但此番见了阿微,积压多时的火气忍不住当众撒出。